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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云烟》〈章三?芳宴如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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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云烟》〈章三?芳宴如梦〉#4

    「君胤?」张允恆看着已在角落伫立了许久的黎久歌,终于忍不住从石桌边起身,走近他,这才发现他掀开了帘子一角,不知正看着什幺。

    「你在看什──」张允恆正欲问,黎久歌却竖起食指,示意噤声。

    张允恆打住了话语,却不禁好奇地凑近,只见外头灯火如海,远方一片喧腾,而黎久歌一双眼注视的,却是这亭台下方,水池旁一角不起眼之处,定睛细瞧,瞧见一个女子独坐在石凳上,一派慵懒自适。

    「伯永,这女子你可识得?」黎久歌放下帘,稍稍压低了声音问着张允恆。

    「只看背影,教我如何分辨?」张允恆瞅了他一眼,逕自走回石桌旁坐下,「你方才话才说了一半呢,什幺茶价盐价的?」

    方才黎久歌正与他问起近日他爹在朝堂上所议之事,话方说了一半,就见他不知为何突然站起了身,走到角落伫立了许久,只隐约听得帘外有女声谈笑,他只当是张溶溶宾客之一,闲步至此,说说笑笑,故未花心思注意,倒是黎久歌听得专注,甚至掀了帘觑着,他正想调侃他,却又见他一脸严肃,想他平日也非是个爱说笑之人,便打消了念头。

    「不了,那回事,你当我不曾说过吧。」黎久歌离开迴廊角落,坐回桌旁的石椅上,捧起了桌上斟妥的酒杯,仰首一饮。他看得出张允恆对这事并没有太大兴趣,自己也非真要与他商议,只因他爹是文臣之最,想必握有最多信息,故想从他这处打探一些消息,以证实自己脑中对这个议案的猜测。

    此时却已毫无必要了,因为他欲探询的消息,他方才已经全得到了──从池边那名女子口中。

    他未曾料到,一介女流,竟会留心朝堂之事;然而,更让他讶异的是,那女子的推论与猜测,竟与自己心里揣想一分不偏地不谋而合。

    可惜是个女人,只怕还是个卖弄聪明的女人。

    黎久歌不喜欢女人,因为自小至大,他看得最多的便是深宅大院之中女子争宠夺利的嘴脸。三姑六婆的势利碎嘴、母凭子贵的气势凌人、恃宠而骄的跋扈泼辣、红杏出墙的淫乱不堪,女人的各种面目,他都见过。

    其他官家女眷,若非愚昧无知,便是卖弄才学、争出锋头。这些模样,都只惹得黎久歌嗤之以鼻。

    儘管是经验使然,然黎久歌却也隐约感觉得出,自己性子里对男女之事本就冷感淡然,无心风月。横竖自己好武成癡,一日之中大半时间耗费在舞练刀剑之上,又不如其他文臣武将子女一般总有父母催着成亲的压力,如此日子,于他已是适然。

    然思及此,黎久歌却眼睫一沉,敛去眸中隐约浮生的一抹阴霾。

    「呿,分明说是要事,怎现下说作罢便作罢?」张允恆横眉一挑,伸手探至石桌中央取来炉上的酒壶,斟满自己桌上空杯,见黎久歌的亦空了,也斟上了他的,「身为官将之子,还能毫不拘泥言行、我行我素至此的,放眼这朝中,也只你黎君胤一人了。」

    「这文官武将子女何其多,你又一一识得了?我黎久歌,不过是没没无闻的一个,便是清狂些,也不招人注意。」黎久歌淡淡地掀眸睨了张允恆一眼。

    「我自然不是一一识得,可扳着指头随意一数,也要比你识得的多出十几来倍了,这样狷傲不羁的,就你一个了。」自己虽不是镇日成群结党、放纵逸乐之人,但也属交游正常,而这黎久歌不与人群得近乎乖僻,十几来倍之差,恐怕还是小算了。

    「那又如何?」黎久歌不以为然,以双指轻捏起桌上酒杯,画圆似地摇晃着,让那温酒的香气充溢在自己鼻尖。

    张允恆先是瞥了他一眼,见他已是完全打消了继续方才话题的念头,思索了须臾,方又开口:「君胤,你我都到了这个年纪,想必你爹娘亦在帮你物色成亲的对象了吧?」

    「没那回事。」黎久歌冷冷应了声,微微别过眼神,啜了一口杯中的酒。

    「那可有上心的女子?」

    「怎幺可能。」只见黎久歌有些嫌恶地皱起眉头,睨了张允恆一眼,冷声直截应道。

    张允恆听见黎久歌毫无温度的回应,又迟疑了一会儿,气一沉,才接续:「你也来我府上几回了,不知你觉得舍妹──」

    张允恆话正说到一半,却见黎久歌彷彿注意到什幺似地,突地转向布帘垂落之处,然那双深邃的眸,却像是穿透了布帘,落在亭外某处。

    「小姐,让您等久了。」帘外传来微弱却尚可辨识的女子声音,隔着帘虽是有些模糊,细听却不难听清。

    「没的事,别担心。」另外一个女子的清脆声音温婉应着。黎久歌眸光一转,知晓这便是方才那名口出惊人之语的女子,他并未再走上前去掀帘窥听,然一双耳却不禁细听着,隐约期待再探得更多关于榷货一案之消息。

    「小姐……那裏多是小姐不喜欢的甜食,拾翠只拿回这些了……」

    「无妨的,你知道我食量不多的。倒是拾翠妳,妳若忌讳身分不敢多食,回府我再央求厨娘煮些夜点,顺便安抚安抚挽红沉闷了一夜。」黎久歌听得那个声音稍稍顿了一会,又接着开口,「看来芳菲是个嗜食甜的人,这样下回若有机会来访,便知该带些什幺伴手了。」

    「小姐先别操心拾翠,快些用吧,否则膳点便要冷了。」

    黎久歌听了一会,便转回了眼神,原想着是否能再探得些关键消息,看来不过是些琐碎无趣的对话,他一下便没了兴趣。这才看向方才似乎欲言又止的张允恆,眉眼轻挑,「怎幺?你方才想同我说什幺?」

    张允恆淡淡睐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因他的心不在焉而生愠,毕竟自己亦是有些难以启口,方才一个被打断,对好不容易思索好的说词一时间又犹疑了起来,他捧起酒杯凑近唇边轻啜,掩饰自己有些闪烁的神情,琢磨须臾,方有些洩气地扯了扯嘴角,「罢了,不是什幺重要的事。」

    思索了许久,依旧寻不着好的方式开口,想他平日也不是会同黎久歌讨论这类问题的交情,此时讲起不免有些违和。

    「怎幺?这下换起你我行我素来了?」黎久歌淡淡抬眸瞥他一眼,将方才的评论回敬给张允恆,然也没多大兴趣追问,见酒杯将空,正要提起炉上酒壶,布帘外又传来细细微微女子对话的声音,他此回无意窥听,然因习武之故,他听觉本已是较常人敏锐许多,在张允恆与自己皆是沉默的此时,女子微微压低了的轻柔声音在他耳里更是格外清晰。

    「小姐……拾翠斗胆……方才小姐说的那事,可要稟告丞相?」

    「这事我亦在斟酌,毕竟这不过是我大胆之揣想,只怕有些细节,我远在朝堂之外,未曾得知,而使推论有所偏差,若是误导了丞相想法,那便是我的罪过了,或许……还是莫要干涉得好……我相信朝中能人之多,要解此案,应是不难才是。」那温婉幽柔的嗓音轻揉在窸窣夜风之中,宛转飘入黎久歌耳中。

    黎久歌面色不动,复被斟满的酒杯之中映出他一双冷然褐眸,在一贯慵懒沉静的瞳中,倏地,掠过一丝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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