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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红泪》〈章二四?运迴命转〉#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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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红泪》〈章二四?运迴命转〉#5

    跨出门槛,将那一座黑墙屋瓦的森然府邸抛在身后,黎久歌脚步略显匆急,沿着平时已是再熟悉不过的街巷衢弄,直直前行,穿过二侧列肆摊舖,行人来往时少有收敛的嘈杂嘻笑声在他耳边杂乱地飘掠过,呼应他在这座汴梁城中最稀鬆平常的记忆。

    耳边虽是市井谈笑之声不绝于耳,可在脑海之中,却有一道声音,回往複沓、比什幺都还要清晰可闻:

    『……小女云烟与贵府君胤公子结亲一事,就此成定。』那样肯定的用词,竟教他觉得恍惚不真实。

    这亲事,明明是自己亲口应允下的,为何自己心里却毫无踏实的感觉?又是为什幺,让分明这幺厌恶女人的自己,一口允下了与向静妍的婚事?

    『向大人之女?呵,不就是那个今早让皇帝撤了婚事的女娃儿?』今早,黎仲容在听见向静妍时,不加思索地这样嗤笑出声,可那声不经意的冷嗤,却凌厉触动着黎久歌的耳。黎仲容前脚方走后半晌,后脚,黎久歌不顾那受黎仲容命令的家僕阻止,亦大步跨出了屋轩。

    向静妍被皇帝撤了婚事?一思及,黎久歌便不禁皱起了英挺剑眉,百想不解。向静妍与那六皇子,应当是再幸福融洽不过的,不是幺?两人不只相偕上戏楼观戏;灯节时、锦绣繁华的万灯缀点出御街摩肩接踵、挨挨挤挤的人潮,他在人群之中,紧紧牵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放;一见自己凌厉寻衅,他更是难得冷厉、坚决得好似要成为她的一面盾牌。

    爱或不爱,他一颗性冷无情的心体会不出;可他看得清,那人把向静妍呵护得、比世上任何得稀宝还要珍贵。

    又或许,那样的温柔与义无反顾,便是爱。

    那,又是为什幺,让赵元偓鬆了那双义无反顾的手?

    是他不爱了?还是向云烟不爱了?黎久歌思索不出。

    他不时抬头望向天光、望向时辰,脚下行得更匆急,不刻便步入了市井繁华之处,耳边市井喧声更闹、更嚣,却也更遥远,脑海里只有思绪兀自蒸腾。

    他为何,要应允向延恩提说的亲事呢?那一瞬冲动的理由,好似被层层缠绕、纠结的丝线包覆、掩埋在最深处,可黎久歌却宛若失了路图的旅人,迷失在自己心里那座冷冷高城的一隅。

    旋身拐过街角,一座稍高的楼映入黎久歌眼中,然而遇仙楼过于熟悉的轮廓反似让黎久歌给无视了一般,他凭着记忆与直觉,驱策着脚步往遇仙楼内迈去。

    正值用午膳的时间,跨过那迎客的门槛,眼前是一片攒动错落的身影,在遇仙楼的饭堂里密密交叠出一片忙碌拥挤的气氛,黎久歌微微掀眸,正欲巡目,便见饭堂角落处,一人起了身抬起臂对他招呼。

    「君胤!这里!」殷神风那道黎久歌已是熟悉不过的嗓音在一片嘈杂之中格外清晰可闻。

    黎久歌也不回声,只是抬步闪身、穿过一列列错落的饭桌,来至殷神风所在的这个角落,想必殷神风是来得早,方能佔得这个稍稍清静一点的席位。

    「近日你总来得迟,莫不是大哥走了一阵,你便用这等方式想念起他来了?」黎久歌拉凳落座时,殷神风不禁调侃。

    「对不住了。」黎久歌也不辩驳,只是从善如流地淡声答。心里明白,若非近日出府时,老遇黎季尧或黎璐这些个人寻碴绊住,自己也不至于姗姗来迟。

    「我时间不多了,一个时辰内便要回铺里準备出发,随意点些上得快的菜餚吧?」殷神风别过头望着堂前那块刻上了繁多菜色的横木匾,淡声徵求着黎久歌同意,瞥见他只是耸耸肩,权作无有意见。

    殷神风便抬手招来了跑堂的,随意嘱咐了几道轻简的菜餚。一转回头,却见黎久歌撑肘于案,靠支持半边脸颊,面上,却少了自己已习以为常的冷漠讥诮,浅淡的褐眸之中,让一层灰暗的颜色蒙去了瞳光,竟有几分失落与迷惘。

    「你今早突然遣人送信来说,不走了,可真是让二哥我吃了好一惊,三弟何时竟也有这幺任性妄为的时候了,二哥我可以为了你这一变卦又早上可又忙碌了好一阵。」殷神风轻笑出声,不忘趁机挖苦黎久歌。黎久歌虽是三人之中最末,却鲜少央託、依赖三人些什幺。

    前回找上自己,说他欲离开汴梁,想天涯四方地寻找云游的清砚师尊,殷神风家中商铺在各地的大城市皆有分号,消息算得上灵通可靠,殷神风恰巧手边又得了清砚消息,便替黎久歌作了安排,让他顺道离开汴梁。

    可今日一早,突然有位自称是黎府九少爷派来的小厮,递来了一封信,信纸上是黎久歌一贯简洁有力的行文:『抱歉,行程作罢──久歌』,教他一时错愕。

    「二哥,抱歉。」黎久歌再度鬆声歉道,语气里深深的歉意也是殷神风难得听闻。

    「这般临时,发生了何事?」殷神风一派自然地将双臂横搁在桌案上,懒声相问。他嘴上虽说着麻烦,但得知黎久歌打消离开汴梁的念头,他其实是更为欣喜的,大哥因身在戏班,一年中总有三四个月在外地巡迴搬演,但因他们二人皆常在汴梁,是故每回萧静之回到汴梁,三人便能这般时时相聚,若是黎久歌真随了师尊去四方巡游,便更难得知他的消息与近况,更遑论兄弟三人这般频繁聚首了。

    殷神风虽未曾明示,但他却是三兄弟之中,最重情念旧的一个。

    「君胤,我问你呢,发生何事了?」殷神风见黎久歌对自己的问题沉默不答,开口催了声,「……莫非是黎将军不许?」

    「嗯……是吧。」黎久歌拎起桌上茶盏,杯中茶色淡得好似被回沖了数回,然他漠不在意,只是默默地啜着,以掩饰自己有几分迷惘无措的心思。

    那跑堂的小二一双手捧着五六盘菜,沿桌派上,恰来到两人桌边,殷神风微微侧了身让那小二置菜,却无意瞥见了黎久歌眸中的失落,他心里狐疑,正欲张口追问,却听得黎久歌深沉却飘忽的嗓音,幽低传来:

    「二哥……我要成亲了。」

    殷神风眉宇间登时深深一拧,好似听见了他这辈子认为最不可置信的一句话,而且出自一个他最不敢相信会这样说的人。

    「三弟?!」殷神风一张温俊的面容,让突来的惊讶狠狠一怔,失了飒朗从容。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黎久歌瞧见殷神风那过于讶异的神情,看着刺眼,努力压抑下满心的烦躁不耐与无措,声嗓竟显几分粗哑与狼狈,「今早……宰相向大人登门拜访,说欲把向静妍嫁予我,若我父亲同意,他便会在明日的早朝上,举荐他为枢密使。」

    「向静妍不是已经……」殷神风皱着眉,努力在脑海中思索挖掘着关于向云烟的讯息,依他印象所及,向云烟早已是皇家定下的媳妇才是。

    「那桩婚事,今早皇上……已经下诏收回了。」黎久歌声嗓喑哑,将自己所知如实转述。

    「所以你答应了?就为了让向大人在朝上举荐黎将军?」殷神风微微扬了嗓,思索不出黎久歌话里意涵,「可他平时那样待你……」

    提及黎仲容,黎久歌在一身冷漠之外,又扯出讥讪一笑,在喧哗满堂的遇仙楼内,兀自成一角凄凉,「那人一辈子唯想坐上枢密使之位,奈何朝堂祖制不许,如今时机许可,若他真能坐上这枢密使之位,那幺给他这一切的人,是我──是他最看不起的儿子。」

    语末,黎久歌哑嗓一沉,眸眼深敛、一转暗淡。

    殷神风听了,却是心惊。他知晓黎久歌在府邸里并不快乐、他知道黎仲容待他亏薄,可却未曾想过,黎久歌的心结,这幺深、这幺死、这幺纠结,教他胸臆处隐隐一紧。

    「那……向姑娘呢?你想也不想地一口应允下,可有一丝一毫,是为了她?」殷神风抬起眸,直直望向黎久歌,眸中,有几分哀伤的质疑。

    「我──」黎久歌冲口欲言,却语塞。为了向静妍,有幺?他不知道;没有?却说不出口。

    思绪一沾上向云烟,她那张端丽灵秀的容颜便随之浮跃在他脑海之中。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宛如秋光镜潭,萧瑟却明澈。然在那片明澈更深处,彷彿沉澱着什幺,更深、更浓,可黎久歌、始终未曾看清过。

    心口,应该要如往常一般,升起一股对女人一贯的厌恶之意。这回,却没有。

    当向云烟的容颜浮现在他心上时,此际心头却是一片的空白,连憎恶、都淡薄得不见蹤影。

    若要说黎久歌的心,是一方无情幽黑的虚空,容不下谁、也牵挂不下谁,那幺,好似在这方虚空里的一角,飘飞着常年不息的霜雪,麻木、失落了那一个角落,宛若冰封。连他自己,也无从窥知、无从探触。

    起身离去之际,两桌外一群食客的高谈阔论,不经意攫捉住黎久歌的耳。好似在满堂嘈杂之中,这道声音莫名、无故地清晰,许是他偶然听见了,又许是他无意中,渴望着听见她的名字。

    「欸,今早那皇城外的榜,你们都看了没呀?」

    「你这不是摆明了要说那六王爷与向丞千金的事幺?」

    「说什幺?什幺事儿?」

    「唉呀,不就是皇上莫名下了道诏,撤回了这婚事嘛!」

    「你可别诓我,这怎有可能?上回灯节时,我跟我家那口子还看见了一对佳人、长得肖似六王与那向家小姐,可恩爱了唷!」

    「呿呿呿,你们这些一个个传言、早过时了!为何皇上要颁这诏,我可清楚了!」

    「什幺?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就是──那六皇子啊,平日里装得温柔稳重,谁知道,背地里呀、眠花卧柳、冶游放蕩得可兇了!我偷偷告诉你们呀,前日里,还让皇帝亲自上窑子逮人哩!怎能不气得圣上一纸撤了这婚啊!」

    闻语,他面色不动,脚步如常,依旧慵懒随在殷神风身后。可出了遇仙楼,他脚步一伫,瞳眸倏地一敛。

    黎久歌脑海中蓦地浮现──那一日、在他面前哭得花容失色的向云烟。

    翌日早晨,文武别朝。

    向延恩以自身清誉为抵、力排众议,荐今枢府都承旨、领衔镇国大将军、剑南节度使黎仲容,出任枢密院枢密使,主掌军政,以镇宇内、平西南、抗李夏。

    圣上少斟酌,甚喜。加正俸、增禄粟,擢枢府都承旨黎仲容、为枢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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