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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红泪》〈章三十?红颜泪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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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红泪》〈章三十?红颜泪尽〉#6

    过去了几个月,项红泪与老妪依旧清贫生活着,用尽了积粮后,不过稍稍回到以前那种日子,因着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便也习惯了。

    项红泪在街市摊上找着了一个帮手买菜的工作,没有什幺报酬,但每天可带些卖剩的菜回去与老妪分食。与刘如意相处的大半年好似生命中一则梦幻,在记忆之中缥缥缈缈。最后知道真相时的怒意,已经在日子的流转之中给悄悄辗平,逐渐消了气。

    想想那时,或许也不需要发这幺大的气,只是两人当时太亲密、当下太过在乎他,一丁点情绪都可以掀起一阵狂澜。

    她开始偶尔想起,与刘如意相处时,大哭大笑的时光。他们在街市上放声笑着、在林里的湖边恣肆哭号着,两人瞒着周昌偷偷溜逃出门、在街市上躲避地痞流氓,这些记忆,随着年岁流转,在她的记忆里愈发清晰、真实。

    趁着日里到市场上做事时,她总偷偷绕了远路,想经过那座府邸瞧看,好几次,都只看见大门深锁,似是人去楼空,了无人迹,让她踩着失落的脚步回转。

    日子依旧千篇一律,只是识得刘如意之前,她不觉得生命哪里空虚。可在与刘如意分别之后,她却觉得蓦然回首之时,会感到几分寂寞,然后不自觉想念起那一抹温润削瘦的身影。

    某一日,她穿行在街道上的人潮之中。听到身后两个外地来的行客,操着关中口音,百无聊赖地闲谈着,说起这吕太后妒心甚重,忌妒先皇挚爱的戚夫人、更见不得戚夫人生下的孩子。

    于是数月前,鸩杀了刘如意。

    他们惋惜地说着,为何这刘如意这般愚昧,周昌数回护他于赵,不让他上长安,因吕太后之心,早是众人皆知,为何这刘如意还傻傻地去了,真是可惜、可惜呀。

    项红泪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蓦地停下了脚步,差些让身后的人撞了上。

    回到家后,她双膝一颓,偎着墙哭嚎起来,哭得老妪心里莫名所以,却又劝不动。

    「是我叫他去的,是我叫他去长安的……」项红泪哭喊着,字句让嗓中的哽咽模糊成一片。心头被剜空了一处,眼泪好像止不住一般。

    心口处成了一片空虚,可空虚竟生出疼痛。

    她日日夜夜地停不下哭泣,把她一身哭得消瘦、哭得泪水尽涸,差些要泣出血来,好似应现了她这个悲凄的名字。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哭尽了此生的泪。自止下泪水的那一刻起,此后余生,她再也没流过一滴泪。

    一二年后,她有一回,在街市上遇上了周昌,周昌憔悴得不像一个人。他告诉了自己很多他的愧疚、他的歉悔,可项红泪都恍恍惚惚地没听清,只听得周昌说起,刘如意气绝前最后一句话,教她扯笑出满满凄凉。

    「只愿来生,一切如意。」

    许多事,她当时还太小、太幼稚,所以看不清、只能任性。过了许多年,长大了许多,她才一一看清了解。

    刘如意,与自己父亲的死一点关係也没有,他不过恰巧生成那个人的儿子。

    刘如意,来到赵地封王,是因为长安是一座会吞噬他性命的皇城。

    刘如意,曾跟自己说,他只是如意,不是别的。不过是因为他希望自己看着的、只是刘如意,不是皇子、不是赵王。

    可当她知道这些时,刘如意已经不在世上了,已经让那残酷宿命将脆弱无助的他扯得粉碎、灰飞烟灭。他的人生,就像是一场凄凉的玩笑。

    而她,连他的一点什幺也没留下,连那件充满他一身温暖的羽氅,也早给割碎丢弃。

    项红泪长大了,出落成一个标緻的女孩,可却丢失了童年时单纯灿烂的笑容,成了一尊淡漠的人偶,没有心。不久后,有一户人家的公子,看上了项红泪,不计较她出身贫苦,反用厚薄之礼迎她为妻。

    她应允了,却淡漠得好似应允一桩别人的终身大事,与她无干。

    她终日抑郁,成亲后不久,便积伤成病,过世了,带着那史书上半笔未曾着墨的、她与刘如意的故事。

    语尾,迤逦入绵长的悲叹。

    向云烟一张清丽的面容,随着那故事的起落染上了一抹哀悽颜色。她眉眼敛得低低,像是沉默的悼念,悼念那一抹在史书之中被抹煞成一行半句的人,悼念刘如意与项红泪之间一段青梅竹马的快乐与哀伤。

    「人人皆道皇城才女向静妍通晓经史,原来妳读的,都是这些风花雪月?」他淡淡挑眉,话语之中有几分调侃,然心里却在淡漠眉眼之下流转着几分疑惑。

    为何向云烟要跟自己说这些?这些听来并不是单纯的故事,而她在说起时,那表情、那声嗓随着故事的悲喜流转,好似说的不是别人的故事,而是自己的。

    他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莫名不想把它想得太明彻。

    向云烟只是柔柔一笑,并不多辩解些什幺。这些东西,并没有被记录在史书之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

    「晚了,睡吧。」黎久歌率先自窗边两人习惯坐着说话的椅几上站起身,向云烟也随着他起身,却是走到了床榻边的梳妆台,她担心今日要耽搁得晚了,便先让拾翠挽红退下休息了,以至于一头髮髻以及白日里穿的衣袍,都还没解下更替。

    她褪下衣袍,挂放在床边的衣架上,随即往梳妆台前一坐,想拆卸髮髻。她探手到脑后,无奈那妇人样式的髮髻她不甚熟悉,在头上摸了好一会,却探不到挽红将固定住髮髻的那细小的髮夹别在哪里了,让她好一阵手忙脚乱。

    坐在床边褪靴的黎久歌见了,没有好气地走过来,替她将一只别得隐密的髮夹抽开,顿时她一头长髮如瀑般洩放而下,添了她几分初为人妻的妩媚成熟。

    向云烟从铜镜之中望见来到自己身后的黎久歌,纵使他倦累的鬆懈神情看上去有几分不耐烦,可在向云烟心里,这些都是细微的甜蜜,教她惊喜、心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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