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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烟歌行全文免费阅读 《卷四?梦离》〈章三七?许嫁他人〉#6
- 《卷四?梦离》〈章三七?许嫁他人〉#6
沈梦离拉着裙，沿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路巷，奔至洛阳城中最繁华、最热闹的那条中央大街上，耳边那因疾步逆扫而来的风声、逐渐让街市上的喧闹人声取代，熙来攘往的人流、以及错落的吆喝、话语声逐渐淹近自己耳畔，沈梦离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城心，慢下了脚步，突地有几分茫然。
街上胡汉交杂，在自己身侧来来去去，教沈梦离几乎要被人群给淹没，她张头四望，不知这条官街这幺长，拓跋曜所说之处又在何方，只能在人群来往顺逆之间，毫无头绪、漫无目的地走着。
蓦地，前方一阵欢呼声传来，攫住了沈梦离的注意，她抬头望去，望见前方一间店口处，几名胡服胡帽之人笑得开心，却是姿态恭敬，沈梦离不解，正想默默自一旁绕开，继续寻望拓跋曜，可才抬了步子，却听得一声欢欣的谈笑声传来：
『咱们这条街今日可沾了大光了！河南王偕王妃亲入市井、视察民情，咱们洛阳子民有这幺个好主子，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岂不是嘛，瞧王爷与王妃那样恩爱和谐，真教人羡慕哩，我今日可是头一回见到河南王妃，可真是个美人，听说她平时常居平城，好难得才能见上一面的。』
沈梦离脑海中一时譁然，惊撇过头，斜前方行人错落伫围，隔着人影，她望见一双人相偕走出，一人挽着另一人，好不亲暱。沈梦离的眼光彷彿胶着在那双人影之上，面色唰地一白，脑海中嗡嗡地嘈杂，记忆的片段不受控制地一一浮现──
『婚姻乃父母之命、族中策略所需，非我所爱……』
『我怎幺会要妳当妾？我会奏请父皇与母妃让我将妳迎娶为正妃的……』
可记忆中属于那人雄沉嗓音的字句，此际却好似成了碎瓷裂片，一思触及，便被割划出伤，汩汩地涌出鲜血来。
沈梦离的眸光，让那双远去的背影拉得长长，她在心里用尽了气力，想挪开自己的注视，可视线却好像被用力地拉住一般，紧紧胶着挪不开，直到她望见了那个被众人簇拥、被唤作河南王妃的女子，微微侧过脸，凑近了拓跋曜，不知说了什幺，然后灿然一笑，拓跋曜也微微别过了头，他们走得有些远了，沈梦离看不大清楚，只看见，拓跋曜也喃了什幺，而后好似扯了嘴角，笑了。
沈梦离恍如失足坠入一个幽黑的无底深渊，胸口狠狠揪了一下，再不能看任何一眼，扯过身，拔腿跑开。
『想不到妳这幺容易满足，呵。』大街彼端，拓跋曜让慕容凤挽着肘，瞥了她一眼，虽是扯了唇轻笑，面上却一点笑意也无。方才慕容凤凑在他耳边，说：
『王爷这般重然诺，让凤儿今日好是开心呢。』
拓跋曜自是希望慕容凤开心的，只是并非是单纯地关心这一个人，而是别有所图。
『王爷也把凤儿想得忒贪婪无厌了，凤儿其实只要能与王爷这样待着就心满意足了，是过去几年王爷对凤儿不热络，才让凤儿心理不平。』
拓跋曜听着慕容凤带着笑意的话语，淡淡别过了头，不再应声。
那一日，在沈梦离所居的那座和人坞堡之外，慕容凤如是同自己说：『王爷若肯答应凤儿一个条件，凤儿愿意与王爷一同修书送回平城，如何？』
拓跋曜虽是半信半疑，可当下不愿意与慕容凤多驻足在坞堡外、以免又让沈梦离撞见，遂口头答应了她，好让慕容凤同自己一道离开，回到河南王府之后，慕容凤说起了那个条件：
『也没什幺，凤儿只是想好歹洛阳也是王爷封地之都，先前王爷多在平城，此回虽长住却也不常走入市井，所以凤儿想让王爷与我以这河南王及王妃的身分巡过城街一回，再说我大魏奠朝不过数十载，想必还有不少前朝遗民心有不服，若王爷摆出些亲民姿态，能赢尽百姓之心也说不定。』
『妳何时有这些冠冕堂皇的念头了？』拓跋曜瞥了她一眼，半信半疑，依自己对慕容凤的了解，若能让她要求一个条件，她怎有可能不为自己打算？
『呵，看不出来王爷也如此了解凤儿，的确是我说得冠冕堂皇了，其实凤儿只是想如一对寻常夫妻般、好好同王爷上一回街罢了。』慕容凤弯出笑颜，所言在拓跋曜听来却反倒像是慕容凤会说的话了。
只是拓跋曜仍然疑惑，依照她对自己的执着，怎会开出这幺简单的条件？可看着慕容凤那张望不出蹊跷的笑容，拓跋曜觉得许是自己多想了，是自己对慕容凤过度的戒备作祟。
『不过是上街，有什幺问题。』拓跋曜在心中说服了自己，便应允了。可慕容凤又笑深了一些，反质疑地扬了声：
『像夫妻一般挽着手也行幺？』慕容凤的笑容中，有几分势在必得。然而慕容凤的得寸进尺，反让拓跋曜安下了几分心，毕竟在自己印象中，不择手段的慕容凤不可能这般便宜放行。拓跋曜沉默了半晌，心想不过一日，也无须太过计较，便允了她。
两人未成婚前，其实便常同其他兄弟一齐到猎场狩猎，慕容凤骑射之技是鲜卑女流顶尖，甚至还能跟不少鲜卑男子匹敌，所以一干兄弟都喜欢同慕容凤一同射猎，自己亦是，但仅只于此，再多的情感便没有了。
成婚之时，拓跋曜对这桩婚事虽非真心，却也愿意相敬如宾，未料成亲后，慕容凤似是察觉自己对她无意，又发现自己竟不能生育，深怕拓跋曜移了心，竟开始耍些小手段以博得自己注意，起初拓跋曜尚能忍受，可后来见她怕自己不能生育、让他转念纳妾，便积极地收养族中孤儿，并老拉着拓跋曜与那些孩子搅和，想让拓跋曜对那些孤儿，却反让拓跋曜心生厌恶，撕破了脸，拓跋曜便藉巡视领地之实离开了平城、来到河南，然后遇上沈梦离。
如今，他心心念念的，只剩从父皇那儿领到一纸圣诏，让他可以风风光光迎娶沈梦离了。
沈梦离摀着脸，从喧嚣的街巷上跑开、踉踉跄跄地、几度差些给裙襬绊倒、方跑回了座落于近郊的坞堡，她闪入坞堡大门后，背靠于身后粗砺的石墙上，大口大口地喘了起来，分不清是跑了一路喘不过气、还是让方才的画面给惊得岔息，沈梦离脑海中的影像剧烈晃动着，方才看见的、拓跋曜与慕容凤双双对对的身影剧烈晃动着，她眼眶酸涩得几乎逼出泪来。
直至一道沉迈的脚步缓缓步近，挟着几分不耐的父亲的熟悉嗓音在沈梦离耳边响起：
『怎幺跑成这样？方才匆匆忙忙地、是去哪儿了？』
『爹……』看见父亲走近，沈梦离猛地抓住他的衣袖，惶然地喊出声，『我嫁、我嫁──』
好似一个溺了水的人，努力地攀紧脆弱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