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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久歌》〈章五二?变色皇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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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久歌》〈章五二?变色皇城〉#5

    唯一未跪的,是怔立在最后头的拾翠,牢房深处火炬光源已有些幽微、难以照见,然而她并非是凭藉火光衰微、刻意不跪,而像是让角落什幺吸引了目光,一时出神。

    但,赵炅并不大理会向延恩身后这一干家僕,那一双慵懒而阴冷的老眸,只定定地锁在向延恩身上。火光由近侧照出赵炅的轮廓,在他已是阴鸷的面上笼罩出更幽冷的阴影,

    「向爱卿啊向爱卿,朕一直以为,这朝中就属你最让朕放心、信任……」赵炅朝着铁栅里伫立的向延恩探出了手,似欲抚在他的颈侧,却只是悬在半空中、与向延恩隔着一道铁栅,「你拜相至今七年,不苟且、也不阳奉阴违,却没料到──在朕最焦心、最急迫的时候,你欺骗了朕。」

    「皇上所言,臣不解。」向延恩目光如常温淡,不惧不避。

    「是不是朕平时对爱卿太好了、才让你不知道朕能有多少手段?」赵炅冷冷扬声,微微瞇了目光。下一刻,一声尖叫宛若利刃、割破地窖死寂。

    那是拾翠,将幽微火光一角的景色,不意看清了。

    向延恩惊转过头,见拾翠一瞬腿软,跌坐在地,一双瞳眸惊恐瞪大,指着前方。

    「那、那是……」众人顺着拾翠所指望去,未见赵炅在牢房外勾起唇角、哼笑了声。

    向延恩就着薄火、努眸看清,只见拾翠前方,也是一面铁栅,是与自己所在此处相毗邻的囚房,然而铁栏的缝隙,却有什幺微微穿了过来──那是一只上臂,一只血迹已然乾涸的上臂断肢。

    身后家僕惊恐地喊叫、逃窜到囚房另一侧。

    似是为此起彼落的惊叫声所引,方才众人下到地窖时、那阵诡异的窸窣摩娑声,竟又细微地、响动起来。与此同时,向延恩却好似在铁隔栅彼方的黑暗中、捕捉到与窸窣声响相应的动静,他不自觉地挪出脚步、想上前看清。

    然而,往前跨了两三步后,向延恩面色骤变,三步併作两步冲上前,隔着铁栅,探过手扶起一个歪靠在角落的人影──

    「黎大人、黎大人!」他惊唤出那人的名。

    只见靠在铁栅上的人影,长髮纷乱披散、半掩去一张轮廓刚稜、此际却伤痕累累满布瘀青的面容。在幽微火光下,向延恩隐约看见他唇角汩汩淌流下的鲜红,染在他的衣领、前襟之上。

    往昔那桀敖不驯、戏谑讥讽的一身狂气,宛若让人狠狠蹂躏、摧折,直至凋零残破,只有那勉力睁出一缝的深邃瞳眸,隐约透出不愿屈服的倔强锐芒

    「唔……」那人微微蠕动了唇,却只勉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而随着他妄动唇齿、彷彿牵动了脸骨上与体内的伤,他突然呛咳起来,眨眼又呕出一口鲜血,身躯因这呛咳的力道,一时失重歪倒。

    「黎大人!」向延恩情急抓扶住他的臂膀,可指掌一握、却只抓得了他的衣袖──而袖中,空无一物。一个残忍且疼痛的事实剎那袭来──他明白了,方才落在地上的断肢,是从何人身上被割下。

    「皇上,你怎能──」向延恩转过头一吼,不敢置信地望着遥遥铁栅外那一个依旧从容伫立的华袍男人。

    「欺君之罪,岂止是一条上臂可偿?朕可是看在黎爱卿为朝堂高官、方至今善待他。」赵炅阴冷的嗓音,在地窖内幽冷迴荡。

    「善待?!皇上这样,根本是想折磨黎大人!」向延恩咬牙怒吼。一旁的向府家僕、以及铁栅外的赵炅、甚至是此际意识已让折磨与痛楚消磨得稀薄的黎仲容,都未曾见过他那样愤怒。

    向延恩不是天真理想之人,知道要能坐上那张龙椅,绝非是凭着仁慈与善良,可看见赵炅竟真狠得下心对待对朝廷有多年战功的黎仲容,心里遏止不住汩汩而生的愤怒与恐惧。

    赵炅对向延恩的愤怒不以为然,只是略带深意地冷笑了声,「看向爱卿这般担忧他,朕真觉得讽刺吶。你可知为何你一家上下会让给擒来此处?因为朕告诉他,若再不透露朕皇子的下落,只好让向爱卿也体会体会黎氏一府的下场,可见黎爱卿也不甚在意向爱卿下场如何,硬是逼得朕不得不将汝等擒来。」

    「皇上该明白,宦途多年,臣不是轻易受言语挑拨之人,纵使是圣上之言。」向延恩声嗓严冷,再不复平时在赵炅面前的恭敬。「若皇上如此残忍折磨黎大人,仍得不到皇上所要的答案,只怕黎大人本就无可奉告,既然如此、对皇上要胁无能为力、将臣牵扯下水,也是无可奈何。」

    「喔?那他无可奉告之事,向爱卿可能给朕答案?」赵炅眸光凉寒,随便瞥了一眼黎仲容,便又转回向延恩身上。只见向延恩微微地别开了眸眼,避开赵炅灼冷的目光。

    「皇上欲问何事……臣毫无头绪。」

    「向爱卿在朝堂七载,除了能力、朕素来最欣赏的,就是你善识君心。朕相信你内心明白,但不肯配合,是畏罪心虚、还是刻意与朕唱反调?」赵炅凉嗓中多了几分强硬,听似平静的话语,其中所藏的不耐已然渐渐浓烈。

    「皇上若是问久歌与烟儿下落,臣……上回在文德殿已然回过皇上。」向延恩自是听出了赵炅的情绪,知道他已不能再忍受这样拖耗。可……自己又能如何?

    他看向囚房另一个角落,一干奴僕睁着无助且惶然的眼,睁睁望着自己。若是不说,底下一干无辜奴僕必然遭殃,他们压根与此事无关、自始至终也被蒙在鼓里,不该平白受难,可他又怎忍心将向云烟两人去处告诉赵炅、让她们再度让人逮回宫中?而黎仲容为了保护黎久歌,不惜牺牲至此,自己又怎能在他的狼狈面前、让他至今的倔强与抵抗尽数付诸东流?

    向延恩依旧隔着铁栅,扶着黎仲容、依旧抓着他已然空蕩的衣袖,素来沉稳从容的他,开始发起细细的颤抖、自触碰着黎仲容的手、到臂膀、到自己的上身、几乎全身,都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

    「看来,你也同样执迷不悟了──来人!将向府的家僕随意抓一名出来!」赵炅怒嗓尽露,愤然下令。同时,却见一旁的随侍碎步上前,附在赵炅的耳边,轻声提醒:

    「陛下,早朝时刻已近,不宜于此久留。」

    只见赵炅闻言,微微瞇狭了眸,掂量半晌后,念头一转。

    「好。向爱卿,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今日朝毕,朕要听到答案,若否,便让你的一干奴才、替你二人陪葬!」赵炅语落,怒然转身拂袖而去。侍卫以及侍卫司人马,亦纷纷随在他身后退出。

    火炬让人吹灭,随意抛在炬架之上。剎那,地窖回复成一片无尽幽冷。

    「呵……」蓦地一声冷笑。不是谁,而是一身残破的黎仲容,笑出带着鲜血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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