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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久歌》〈章五四?哀惧笑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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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久歌》〈章五四?哀惧笑泪〉#4

    面对黎久歌突然话锋一转,向云烟不明所以,一时怔然。黎久歌也非要她回答,兀自接续:

    「那时,妳昏迷而不省人事,我带着妳,从厢房中一路闪避过多少人、好不容易逃至雷风帮出入口,再藏身至这处谷野,分明是这幺颠簸的一段路,妳却始终没有清醒,我心中害怕得不得了,一直抓着师尊与大哥,怕妳再也醒不过来。」

    向云烟听着黎久歌微微加重了力道的话语,敛下了眸,却仍是倔强地不发一语。

    「直到找到此处安身,师尊诊视妳的情形,发现妳怀有身孕,却亏耗血气甚多,需要好好调养、莫让妳情绪过于波动。听到妳有身孕,我欣喜如狂、却又担忧妳身体状况,此等情况之下,妳要我如何拿它事来烦扰妳?」

    向云烟依旧默然听着,却隐隐然红了鼻尖、红了眼眶。

    「我确实不甘、也不能忍受师尊所赠之剑落入那种人手中,在妳平安醒来后,我曾想过前去取回,可大哥说得对,就算我真取回了剑,也可能洩漏行蹤,如今日一般将他们引来此处,妳大病初癒,又须休养,我又怎愿意冒着让妳再次颠沛的风险?!」黎久歌长言毕,吁出一道沉然浊息。

    「久歌……」始终沉默的向云烟,终于启嗓,然而哽哑声却随着微弱声嗓一起洩漏出唇齿,她螓首低垂、双肩细细发起颤来,「我不是……不是故意要恼你……可是一路上,都是你在保护我……难道……我就什幺都不能为你做吗……」

    向云烟嘤然啼泣出声,让浮濛所模糊的视线之中,隐约瞥见黎久歌今日午后受伤之处、掩在衣袖之下,登时,彷彿一把利刃挑断珠串,豆大泪珠直从眼角扑簌簌滑落、滚过她惶然的面颊。

    下午在林子里的那一幕,翻然跃上脑海,兀自鲜明得隐隐作疼。她突然好害怕,害怕他为了保护自己,又成了上一世的拓跋曜,倒卧在血泊之中。

    见她竟泣如雨下,黎久歌微微疼了心口,张臂将她搂入怀中,任她面上涕泣,尽数沾在自己衣襟之上。

    「云烟……妳记得吗?被捉进宫中的那一天。」黎久歌温然沉嗓,幽幽在她髮顶上响起,「那一天对我来说,过于震撼,生命的一切在顷刻之间颠覆,可妳却温柔地、对我说了一句话……」

    『夫君莫怕,这回云烟会护着你。』在此后的岁月,每每思起这句话、思起她当时温柔的笑靥,黎久歌便彷觉有一双柔暖指掌,婉然抚去一身的斑驳与伤痕。

    细思自始,若要说谁才是那个张开双臂、坚强保护着对方的那个人,其实是向云烟。

    从最初她撞见黎季尧对自己的嘲讽、成亲后黎府众人的讪笑、市井的流言蜚语,无一不是她替自己担挡下了。或许向云烟认为,比起如今自己的性命相豁,那些不值记提,却是当时自己困锁于幽深孤寂的灵魂、最大的救赎。

    「云烟,若没有妳,此生我学不会如何去爱。」

    坠崖后流离的时日,黎久歌终日恍惚。依偎数月,直至离散,他才恍然意识,对这个女子的执着、已然强烈得连自己也无法承受。而如今,他终于能亲口告诉她。

    搂在怀中的纤弱身子细微一震,彷彿让什幺蓦地撼动,黎久歌察觉胸口一紧,只见向云烟抓住了自己衣襟、将脸埋得更深,更汹涌滚淌的泪水转眼便将襟口湿透、炙烫了胸口肌肤,可此回,向云烟却默了噎泣、默了声响,兀自无声且恣肆嚎泣着。

    与方才的泪水,彷彿为了不同的心绪而流。

    黎久歌亦默了言语,只是静静搂着她、搂着她的脆弱与泪水,搂着此后茫然生命中,唯一的方向。

    房外,秋夜渐深,寒蛩寂寥。

    是夜,云象诡然,掩去幽凉寒月。将原应清寂的大地,掩成一片诡郁晦暗。

    谷野旷宅之中,女子在榻上辗转反侧,额角与鬓侧在微凉的秋夜中结了细细汗珠,面容绷紧,眉睫细细颤着,似是睡下了、却难以深眠,意识受困于两者狭缝之间,徬徨无方。彷彿呼应此夜奇谲,蛰伏沉潜许久的魇兽,再度拔地窜起、闯入那方徬徨的幽境之中,吞噬了那抹单薄意识。

    魇中,却是一方清光洒落的暖午,她唇畔漾着柔和微笑,採着垂枝上悬挂的果。

    剎那,光景变色,她在一个陌生的臂膀之中惊惧挣扎、扭动,扳着、推着,宛若要将自己身子拆散了,方能挣脱那严实的揪扯。

    她扯了嗓呼喊,但在失色的梦中,只呼吼出一片无声,拽着她的男人越来越不耐,动作益发粗暴。下一刻,黎久歌催着焦急的脚步闯入,出手欲救下她。只见男人突地发起狂来,从腰间抽出匕首──

    向云烟突地惊慌起来,好像在梦中,她仍记得曾经发生过一件见血的意外。她用尽气力挣脱男人,想上前推开黎久歌,然而下一刻她方惊觉,匕首去向压根不是朝着黎久歌,而是──自己的心口。

    胸口开出的血花,漫天绽放、模糊视线的瞬间,血珠转化烟雾,幽忽飘动。

    烟雾之外,景观倏忽一变,血色石砖道自脚下蜿蜒开来、满开的曼殊沙华于两侧庞然而繁丽地盛放、红艳如血。眼前,流川浊若沙涛,于古朴木桥下滚滚捲过。

    「终须告别,妳还捨不下幺?」一道声嗓在耳边骤响。向云烟惊然转过头,一人深深掩在帷帽罩袍之中,不知何时伫立在自己身侧几吋处,满身悽丧,正是忘川孟婆。

    向云烟激灵一吓,倏然睁开眼,眼前是宅邸厢房的天花板,一滴冷汗自额角滑落,绷紧的胸口一舒,她猛地吁出一口长息,轻轻细喘着。

    她微微瞥过头,黎久歌稳然躺卧在自己身侧,似是睡深了,规律的吐息声在她耳畔起落,好似稍稍安抚了她犹存的余悸与惶然。

    可自那夜之后,她又开始频繁地梦见,自己的死亡、与黄泉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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