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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池春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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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就是在躲你!”谢璇瞪着眼睛将泪意逼回去,扭头看着韩玠的时候,脸上就只剩冷淡,“我不想跟你有半点牵扯,这样说满意了么?”

    “讨厌我就咬吧,多用力都行。”韩玠说得一本正经,近在咫尺,可以看见她的额发上有点水珠,怕是刚才风大斜吹过来的。他拿袖子擦掉水珠,顺道将手腕递过去,另一只手弹弹腰间佩刀,“或者拿月华刀砍我也行,只要你消气。”

    ——哪怕将他砍成碎片,那也是应该的。

    谢璇却哼了一声,嫌弃的皱眉,“你的手腕还没洗。”不想再看他,背转过去面朝车厢壁。

    韩玠纹丝未动,将手掌贴近她的肩头,“那我洗了再给你咬。”

    外头滚滚的雷声作响,那雨声似乎消停了些许,风却鼓得车帘呼呼作响。

    谢璇心里愈发觉得憋闷。被他困在角落里,便觉这车中满满的全是韩玠的气息,提醒她许多前世的记忆——

    他来玄真观看她,陪她渡过许多漫长枯寂的时光;她穿着凤冠霞帔嫁给他,新婚的花烛里,他满含情意的亲吻,却最终化作用力狂暴的疼爱,于被翻红浪之中,将她送上云端;他远赴雁鸣关,临行的前夜百般不舍,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像是要嵌入身体;他从雁鸣关归来,整个行礼包中全都是她喜欢的零嘴和边塞特产,风沙吹得他皮肤粗糙,沉淀的思念释放时,掌心的茧子摩挲过身体,带给她的只有战栗……

    他是她前世最极致的温暖与欢愉,也是最极致的失望与怨恨。

    他既然爱着她,为何又要将她扔在京城,独自承受那些困难?

    归根到底,他爱着她,却抵不过功名抱负、家国天下。

    那是个值得敬仰爱恋的男子,却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夫君。她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再去爱他,她所有的希冀与毅力,都已在四年的苦等和韩夫人的刻意刁难中消耗殆尽。

    重活一世,她只想安安稳稳的,体味从未有过的天伦之乐,哪怕那个男子未必是她爱恋的。

    冰凉的雨丝落在脸上,与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混合,顺着脸颊流淌。谢璇的额发湿漉漉的贴在额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尽是雾气,小小的人儿缩成一团,明明满腹委屈,却只是安静的坐着,一声不吭的流泪。

    韩玠的心仿佛揪成了一团,无法呼吸一般。

    他猛然按紧了侧帘,伸手将谢璇拥进怀里,紧紧的贴着胸膛。握惯刀剑的一双拳头死死的攥着衣袖,微微颤抖。

    他曾跋涉过荒漠大河,经历火海刀山,熬过粉身碎骨之痛,受尽了苦楚,只为寻得一次重来的机会。然而那所有的痛苦折磨加起来,都比不上如今的钻心之痛——

    要怎样,才能叫她如以前般单纯快乐?

    要怎样,才能弥补那些歉疚和遗憾?

    ☆、第24章 前世番外

    十月的雁鸣关,风寒如刀。

    在京城里,此时也许只是薄雪初落,林木萧萧,而在塞北大地,苍茫起伏的原野之间草木早已凋零,只剩一片枯黄萧瑟,偶尔立着几株老树,也是秃了枝桠,身无片叶。

    子夜里冷冽的风呼啸着卷过,掠起地上的黄沙,将那月色搅成一团浑浊。

    韩玠骑马独自立在苍茫原野间,身上的铁甲冰寒透骨。

    他的战袍早已成了碎片,斑驳的血迹自铁甲的缝隙里渗出,此时已然冻得僵硬。肩上、背上、腿上、手臂,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他握剑的手也是血红色,在寒风里冻得麻木。

    然而更麻木的却是原本藏着热血的胸腔,赤诚的报国之心早已被撕得粉碎,此时此刻,心中眉间,刻着的全都是愤恨——远在京城的靖宁侯府举家被斩,雁鸣关外追随韩家父子的将士无一例外的被人暗算清洗,短短一夜之间,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里,鲜血染遍。

    韩玠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父子三人苦守塞外,拼了性命守着这座北地要塞,防住了铁勒人无数次的猛烈攻击,却未能防住那位新帝不知何时布下的罗网。

    昨夜入睡前还没有半点异常,然而就在半夜,父亲韩遂被人在营帐内暗杀,随即由副将拿出新帝的圣旨,宣布了靖宁侯府谋逆的罪名。天知道,他们父子人全心全意的保家卫国,何时有过谋逆之举?

    新帝的屠刀已然举起,他和兄长韩瑜冒死杀出重围,一路向西逃亡,随行的八百将士被人斩杀殆尽,到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冷月寒风之中,濒临死亡。

    摸向胸口,那颗心还在砰砰跳着,指尖拂过冰冷粗粝的铁甲,往内一探,却是一枚温润暖和的玉璧——那是谢璇在成婚时送给他的信物,祈求佑护他平安回京。

    璇璇,璇璇。

    想到那道倩影,韩玠握紧了宝剑,手臂开始颤抖。

    他的怀里还揣着那封半年前寄来的家书,上面是谢璇熟悉的笔迹,说大夫已经诊断出了她的身孕,希望他能赶在十一月前回来,亲眼见证孩子的诞生。字里行间,满满的全是期待和喜悦,他甚至能想象道她写信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的桌案前,娇美的容颜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她欢喜雀跃的执笔写信,旁边芳洲为她磨墨,主仆二人分享欢喜。

    韩玠整整盼了七个多月,在求得父亲韩遂的允许后已经整理好了行囊,只等十月中旬启程,如飞的赶回京城,去将娇妻稚子拥在怀里,狠狠的拥抱,亲吻。

    可数日之内惊变陡生,如今靖宁侯府举家被抄,据那递信的人说,无一人逃脱。

    那么她呢?她和孩子,是不是也……

    那样娇弱的女人,还怀着身孕,哪里经受得住任何摧残折磨?

    身子猛然颤抖起来,韩玠只觉得浑身痉挛般疼痛,不忍再深想,他猛然催动战马,在漆黑的夜色里疯狂奔驰起来。风呼啸着掠过耳边,仿佛是天地间无形的怒吼,韩玠身上的伤口崩裂,便有温热的血渗出,而后在寒风里凝结。

    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她的影子,小时候的俏丽与依赖,新婚后的娇羞与温柔,仿佛能听到她在耳边叫着“玉玠哥哥”,似喜似嗔,似凄似绝。她从小就那样依赖他,嫁入韩家时托付了全部,可他是怎样回报的呢?

    四年苦等,一年有孕,她在京城翘首等待他的归影,他却来不及兑现所有的诺言和许约,便猝不及防的失去全部。此后,哪里还能有机会去弥补?

    心中绞痛,如被沸油煎熬,韩玠痛苦躬身,唇边有血丝渗出。

    冷风依旧呼啸,一时间又是将士们的怒吼与战歌在耳边回响,那些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却最终刀剑相向,手足屠戮。

    至亲已别,兄弟散尽,这世间苍茫,却不知该去往何方。

    思念与愤恨交织,韩玠最终将目光落向南方——那里有靖宁侯府内的安静小院,有大内皇宫中的酷烈皇者。死去的人无法复生,他所能做的唯有复仇。

    哪怕将那条毒蛇斩成碎片,也难以泄尽愤恨!

    夜风刺骨,重伤中的韩玠滚落马下,铺天盖地的寒冷中,只有胸口的玉璧温热,一如她柔软温暖的手,轻轻抚在胸口。

    偷偷潜回京城已是除夕,记忆里繁华昌盛、热闹鲜活的京城早已改头换面,前朝的豪门世家大多被清洗,新帝的狠厉手腕之下,朝堂凋敝、百姓胆颤,人人噤若寒蝉。明明只刚入暮,各家各户却早早的就关了门窗,贩夫走卒也是匆匆归家,陌路擦肩,各自防备。

    哪怕是一年中最喜庆的除夕,也没多少欢庆的氛围。

    韩玠身上是粗布短打,锋利的短刀藏在袍袖中,乍一看去,除了身材高健之外,与普通行客无异。

    他低垂着眉目,脚步匆匆的穿街走巷,渐渐走近熟悉的府邸。

    靖宁侯府的门匾早已被摘下,双扇朱漆大门前结着蛛网,那门上的封条被风雨侵蚀,早已剥落无踪。

    韩玠翻墙入内,那一切假山屋宇皆是熟悉的,只是格外凌乱——院子里的盆景多被打翻,屋内值钱的物事早已被劫掠一空,地上尽是破碎的瓷片,昔日里辉煌阔朗的靖宁侯府,如今只余破败空荡。

    阴沉的夜里渐渐飘起了雪花,韩玠走回他和谢璇所居住的院落,里面是同样的狼藉,他带回来的关外物件尽数被毁,谢璇最爱的字画多被撕碎在地,连同胭脂浓墨和折坏的金簪玉钗洒了一地。

    韩玠踉跄着进去,一只野猫自桌底钻出,如风般窜了出去。

    心里满满的全是痛楚,他拂过熟悉的桌椅旧物,神情恍惚之间,仿佛能够看到她就站在榻边,晨起后慵慵懒懒的妆容未理,却对着他嫣然而笑,唤一声“玉玠哥哥”。

    那海棠红的衫子娇丽华美,却半点都不如她的盛美容颜。

    他的璇璇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是心底最深的温柔,是如今最痛的伤口。

    叫了一声“璇璇”,回应韩玠的却只有空荡冷寂。

    数月来的苦痛压抑渐渐崩溃,韩玠伏在榻前,死死的揪着锦被。

    从来都没有像如今这样后悔过,他抱紧她惯用的软枕,想要寻找熟悉的体温。那时候只想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为她挣得荣耀,可以昂首挺胸的走在人前,风光无限,然而朝夕翻覆,荣华路断,他却再也没有机会给她这些。

    再也没有机会握住她柔软的手,将她拥入怀里,亲吻疼爱。

    再也没有机会交颈而卧,夜半私语,耳鬓厮磨。

    再也没有机会听她软语娇笑,赏春花秋菊,游温山软水。

    早知如此,他绝对绝对不会远游!更不会苦守在雁鸣关外求那虚无的功名,却将她丢在京城中孤独守候。

    原来那些尚未兑现的荣华浮梦,半点都比不过平实温厚的朝夕陪伴。

    手里还握着刚才在院门捡到的碎裂玉珏,上面的丝线早已被泥水浸得脏污不堪,只是玉珏依旧温润,拿衣衫轻轻擦净,仿佛还能触到她的体温。

    璇璇,璇璇。

    一旦想到靖宁侯府的弃尸荒野,想到谢璇临终怀着身孕的绝望和孤独,韩玠便觉得心如刀绞,原本想给她最繁华的绮梦,最终却连一座坟冢都没有给她。那是他从小就藏在心间的小姑娘,是他在雁鸣关外的风沙里深藏于心的温暖,是无时无刻不思念的妻子啊!

    他所承诺过的恩爱相伴,他所许诺过的煮酒栽花,一字一句,尽如利刃刺在心头。

    越王惟雍,那个疯子一样的毒蛇,杀尽了忠良,残害尽无辜,他凭什么安然无恙的居于深宫,坐拥天下?

    韩玠将短刀重重刺入地面,目中恨意翻腾。

    新帝以阴谋算计登上皇位,宫廷内外的防备便格外森严,想要潜入皇宫刺杀那条毒蛇,无异于以卵击石。韩玠便藏身在城外废弃的农舍里,静候时机——靖宁侯府上下无人幸免,恒国公府也早已崩塌,昔日的故交旧友恐怕都不想看到他这个已经葬身塞外的“叛贼”,他唯一能放在心上的,只有谢璇留下的旧物。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许多个深夜,韩玠沉默着坐在屋外翻看旧物,月光下背影英挺,却格外寥落。

    六月中旬,暑气正浓,新帝出了皇宫,前往行宫避暑,一路上仪仗开道,百姓避让,声势浩大,风光无两。却在接近行宫时,意外遇到刺客,被人在两百步之外用强弩射穿脑袋,死死的钉在车厢壁上,一命呜呼,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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