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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君行_分节阅读_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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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贤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两人,眼珠一转,率先开口:“仲殷向来最是泰山崩于前而面无异色,这会儿怎么愁眉苦脸的?”

    张偕并不接话,只是端起案几上茶盏,慢慢啜饮了一口,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徐贤毫不在意的轻笑,忽而想到什么,开口道:“徐帝昏庸无道引犯众怒,刘襄王心智高绝却龙困浅渊,桓云志大才疏但未受掣肘,这三人,谁才是你心中的良主?”

    他身体突然前倾,眸子紧紧盯着张偕,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

    张偕面色岿然不动,浅笑着看向他:“你在说什么呢?我一句话都听不懂。”

    “不懂么?”徐贤忽然站起身来,雪白的足袜踩上冰凉的地板,那凉度几乎透到心底。他毫不在意的从端坐的二人面前缓步来去,忽然从袖中掷出一物。

    “啪”的声,竹简险些将烛光打灭,张偕心头一颤,隐隐知道他拿出的是何物,然而当真正看到里面内容,那张温文浅笑的脸还是有了一丝裂痕。

    看他面色有变,徐贤朗声大笑,晶亮的眼睛热切的盯着他:“你大哥如今在赤炎军混的风生水起,一旦事败,张家一世忠名即将毁于一旦,张仲殷!”他猛地提高了声音,势在必得的微笑:“如此,你还打算袖手旁观,静看江山落入徐贼手中吗?”

    张偕抬头,看着徐贤笑意张狂的脸,眼底突然浮现一抹哀色,轻声道:“那又如何?徐公如今尚在长平定居,你不怕朝廷报复在他的身上么?”

    徐贤身子一突,僵愣片刻,忽然笑了:“你敢说你无此心么?据我所知,你在长平求学四年,一直在暗中结交权贵士族,不仅与桓云私交甚好,与刘襄王私下也是往来甚密。”

    张偕闻言,忱忱看他一眼,却并不在意他说的话,自顾自道:“他二人与我志同道合,故而互相引为知己。至于你说暗中结交士族,却是莫须有之罪了。”

    徐贤与他相识数年,对他的脾气秉性了解的一清二楚。见他不肯接招,不由得十分恼怒,转而看向静坐一旁老僧入定的谢歆:“那么伯梁又是怎么想的?”

    烛光在他身上投下一道暗影,谢歆的表情显得有些神秘莫测:“谢家不过平头百姓,如今只想安稳度日罢了。”

    徐贤气个仰倒,着急的看着两人:“你们何必如此?大家怎么想的,彼此都心知肚明,既然心往一处使,为何还要瞻前顾后互相提防?”

    谢歆犹自沉默,张偕却温文浅笑:“你多虑了,我并非是不信你,只是我当真无此心。”

    “我不信!”徐贤恼怒的一甩袖子,眸光在他俩之间转换不定:“你们!你们实在是!”

    他犹自生气,半晌却没说出一句话来。忽然眼珠一转,想起白天所见的谢同君,顿时计从中来,得意洋洋的笑道:“你等着吧!我总会叫你答应的。诛杀徐帝乃是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阻也!你其实早有此心,如今举棋不定,不过是因为没人逼你!”

    夜风倏地扬起,一下将屋中烛光熄灭,整个屋里都陷进一片看不见光明的寂寂黑暗里。

    谢同君睡到半夜,身旁的位置突然微微一陷,她迷迷糊糊的回过头来,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张偕:“你回来了?”

    张偕脱了衣物躺到她旁边,眼睛微微闭上,声音温和而柔软:“我吵醒你了?”

    “那倒没有。”他的声音像是被雨水濡湿,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沙哑和倦意,谢同君微微振作了精神,看着黑黢黢的榻边半倚着床柱的人影,关切的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睡吧!”张偕帮她掖了掖被角,修长的微凉手指划过她额际,广袖上的清酒香气从她面上拂过,谢同君心头一阵悸动,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也许是因为在夜里,人的感觉会被无限放大的原因,她总觉得他有心事,干脆一骨碌坐了起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张偕默然无语,解释道:“喝了些酒,头痛罢了。”

    “那你为什么喝酒?”谢同君转过身来对着他。

    他还没说话,谢同君又笑眯眯的开了口:“你没听说过借酒浇愁愁更愁吗?”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张偕突然靠近她,微醺的酒气扑面而来,将她恍恍惚惚的思绪刺的精神一震,却只听他低声问她:“那夫人说说,我有什么愁?”

    “我不知道。”谢同君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夫君心,海底针,我实在是猜不透。”

    张偕低笑出声:“夜深了,快睡吧!”

    “我睡不着了。”好半晌,谢同君才低低的叹了口气,然而身旁已经没有动静,她悄悄的探过头去,只闻他呼吸已深。

    谢同君笑着叹了口气,看他头上发髻还整整齐齐的束着,不由心思一动,轻手轻脚的将它拆开打散,铺就在竹枕上。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人早早的吃了早饭,张偕便继续像从前一样出了门。谢同君百无聊赖,卧在榻上看他天天研读的那卷《论语》。

    尺简光滑,入手温润,仿佛可以看到主人经年累月端坐于席上挑灯夜读的样子。没过多久,绕梁便小声说是徐贤前来拜访。

    “我今日带你出去逛逛如何?”这边绕梁话音刚落,那边徐贤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

    谢同君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出去逛逛?”

    徐贤放下手中灯盏,转身笑眯眯的笑看着她,目光十分坦然:“我听徐儿说,你出嫁之前久居深闺,定是没见过下邳繁华,难道不想出去见识见识么?”

    谢同君干笑了一声,有些不相信一个刚刚认识的人会无缘无故带她出去,低声嘟囔道:“我夫君都不操心的事情,为何要你来操心?”

    徐贤一怔,忽然想到她即便有两分本事,但也不过女子之身,心中那份期望顿时消散,意兴阑珊道:“你不去便罢,我这就告辞了。”

    “等等,我去。”谢同君忽然一把拉住他胳膊,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倒要看看,市肆上有什么值得一看的。”

    下邳的确是比长留要繁华的多,四处都是挑担摆摊的小贩,街道上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悦的洋洋朝气,比起整日静寂无声的谢府,热闹了不止一星半点。

    两人在市场上逛了半天,谢同君有些心不在焉,要是平日里,她肯定会在小摊上大肆搜刮,可现在,那些东西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昨天晚上,你跟张偕说什么了?”

    “怎么了?”徐贤转过头来,又是惊讶又是好奇,还隐隐有些惊喜,他蹙着眉头,紧盯着她。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如此凝重,谢同君顿时警惕心起,装聋卖傻的呵呵笑了两声:“关心一下夫君不行吗?”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跟他认识四年了。”徐贤突然叹了口气,语气幽幽:“仲殷心地纯善,又生性谨慎,因此犹豫不决,但大势所趋,又岂是人力所能左右……”

    “大势所趋……”谢同君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在朝代更迭中高频出现的词,目光古怪的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撺掇他……推翻徐朝吧?”她靠近徐贤偷偷放低了最后四个字的音。

    “你!”虽然早有把她拖进水来的这份心思,然而真的等她猜到,心里感觉却很复杂。

    他又惊又骇地看着她,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看来女人会读书识字也并非什么好事……”

    “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谢同君突然想起了张偕那晚对张媗的回答,试探着问他:“难道你没想过你的家人吗?”

    徐贤沉默不语,好半晌,突然面色古怪的笑了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你跟他果然是一家人哪!只不过……如今怕是他想脱身也脱不了身罗!”

    谢同君心里一惊,正打算寻根究底,忽然看见一大群人向着一个方向聚去,不由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去看看!”徐贤一把抓住她,将她从拥挤的人群里拖了出来,两人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便看见几名手执长戟的士兵跟在后面一边呼喝着众人,一边迅速的往人潮处赶去。

    谢同君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们往前走,不一会儿便看见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帛巾,帛巾上写着字体规整的小篆。

    “继先帝无嗣托孤,朕恪守礼仪,恭俭执勤,日览百章,乃至夜深人静,战战兢兢,恭醒己身……或有天灾人祸,夜不敢眠……”前面拉拉杂杂一大推,谢同君也没看清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干脆从后往前看:“天下太平,五星循度,亡有逆行,日不食望。轸张无度,祸乱辄应……今有乱贼暴动,生民扰扰,予有平复之志,然国力堪忧,愿使民得其所,征兵两万,尔民等其恤之!”

    “这是官府的征兵檄文?”谢同君皱起眉头,心头隐隐发凉:“哪里发生暴动了?”

    “走吧!”徐贤心理暗暗高兴。看了她一眼,拖着她走到另一条街上,街道上馆舍林立,热闹非凡,人人口耳相交,都是在谈论檄文的事情。

    两人走进一间酒舍,徐贤要了酒盏,自斟自饮,也不说话。

    谢同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两眼,然后就转了目光,侧耳偷听那些食客谈论的话题,可惜人太多太杂,加上他们的声音实在很低,费了半天劲儿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百无聊赖间,忽然瞟见酒舍东北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安然跪坐在席上,不紧不慢的在竹简上写些什么。谢同君皱着眉头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那人身边。

    张偕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嘴角还带着三分笑意,看见她时,明显一怔,转眼便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徐贤。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往日温雅的笑容:“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徐贤带我出来的。”谢同君在他对面跪坐下来,他垂下眼睑,眼底青黑清晰可见,脸色也有些苍白。

    看着他明显的黑眼圈,她突然十分怀疑他昨晚是不是装睡,目的就是逃避回答她的问题,心底突然有几分不忿和失落。

    “你怎么在这里?”她心情不好,说话语气就有些冲。

    “八月过了便要入学,我在这里替人记账,赚些束脩费用。”张偕微微一笑,笑容依旧儒雅:“逛够了就早些回去吧,今日事多,外面不宜久留。”

    “我跟你一起回去。”谢同君将他面前的竹简拖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看着,突然状似随意的开口:“你是不是被拖进浑水里了?”

    这句话问完,周围气压一低,张偕神色少见的露出几分倦意,眼底似乎还残存着一丝难掩的失落与无奈:“徐贤都告诉你了么?”

    “算是。”谢同君笑了笑,又问道:“是不是张淮做了什么?”

    张偕长长的叹口气,想到事成定局,也不再纠结困顿,而是洒脱一笑:“徐贤说的没错,大势所趋……我们只能顺应天意。”

    他眼底仍闪着柔光,一派温和腼腆,但语气却是无比坚定:“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既然已经避无可避,为何不尽力一试呢?”

    谢同君惊讶的看着她,跟他周围这些壮志酬筹的人比起来,张偕似乎是态度最为保守的一个——他瞻前顾后,举棋不定。虽然是因为家人牵绊,但难免显得平庸怯懦了些,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在面对这样大的事情上,态度竟然如此坦然,甚至是果决。

    张偕的心底,是否也另有一番沟壑呢?或许他也有宏愿,但他愿意为了他的亲人生活康泰而将之深埋心底。这个人,到底有一颗怎样柔软的心啊……谢同君突然觉得心底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跟我来。”张偕忽的从席上站起。

    “干什么?”谢同君瞪大眼睛看着他。

    张偕浅浅一笑,干脆一把将她从席上拉了起来。随他走出后门,后院看起来相当大,两人走走绕绕,不一会儿便看见宽阔的林苑中静立着一间竹屋。

    进入屋内,粗粗一眼扫去,只见屋里摆放整洁干净,东西两侧是辟开的书架,中间是一张长长的案几,几上摆着笔墨,并一盏鹤足灯,另一侧也是一张长几,几上放着一张竹筑,筑有五弦,只有一足,半箱半琴。案几左上侧放着一个精致的香炉,炉中袅袅生烟,香味馥郁悠远。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谢同君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

    她话音才落,书架后面突然走出一个一身纯白的人来,这个人散发赤足,衣裳松松披曳,垂于地上,面容苍白精致,眼神淡漠如寒星,他玉白的指上执一卷竹简,远远看着,就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似的。

    谢同君一怔,那男子看见她,眉头一蹙,转而问张偕:“何事?”他的声音如玉石相击,十分悦耳,但音色冷淡如冰,似是十分不耐烦。

    张偕毫不在意他态度冷淡,仍是儒雅浅笑:“夫人在身侧,我想早些回去。”

    那人点点头,看了谢同君一眼,淡淡道:“夫人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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