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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高干文 -> 烟不能梦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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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瀰漫中,很难看清她的微笑,他常想,如果她眼中有泪,他也决计看不出一丝痕迹。
她的食指沿着高脚杯轻抚,另一手支着下颚,长髮披散在圆桌上。他知道她的举手投足间带着神秘的诱惑,这就是为什幺其他舞女穿着半露胸脯的透明紧身裙,半吊在客人身上,还不及她引人注目的千分之一。
他还没来到她的身后,她已经敏感地半侧过头来,手指停住了动作。
「今晚不要超过两点,我朋友要借车。」
她没有完全转过头来,长而覆上银彩的睫毛掩住细亮的眼。
「那就别等我,小语送我更近。」
他知道她总能短短几字就轻易挑起他的挫折,特别是用上那种漫不经心的不在乎。
「我说我送。」
他不给她任何再次挑动他的机会,无声地又潜回吧台后,小高正熟练地倒了几杯马丁尼,看了他面无表情的脸,不禁一笑。
「你干什幺老为她烦心?她虽然比你小得多,却比你资深了好几年!小黔,这家酒店有一半是她的,你懂不懂?」
黔明若没有回答,默默加入调酒的工作。
「她不需要你救,不需要你关心,不需要你缠得紧紧的像黏在脚底的口香糖。相信我,你再烦她,搞不好会被扫地出门,这样你不就连看都看不到她了?」
小高和他并肩工作半年了,一直搞不懂这个已经三十五岁的成熟男人,有时强硬得像个黑道大哥,多半时候是沉默稳重有如泰山,见过多少世面了,碰过的女人更不知有多少,为什幺竟单单对小烟放不下?
两人每夜调酒到清晨,小高慢慢也了解黔明若的背景,他的经历说来挺吓人,干过警察的人,现在居然会蛰伏在黑暗的夜世界中。
黔明若仍是一声不吭,两人并肩工作时,总是小高一人兴致昂然地高谈阔论。小高也不以为意,数落了黔明若几句以后,话题又转到他最迷的nba去了。
黔明若在烟雾中默默凝望那最飘忽的一朵烟。他花了几年才找到她,无论她如何地无所谓,他却不能不在乎。他试过了,就是放不下她。
他调了一杯辛辣的血腥玛丽,她最爱的,小心地将酒精浓度减半,改加入特殊的香料,使得口感一样强烈。
绕过舞池,他再度接近她专属的圆桌,两个男人将她夹坐在中间,右边的那个将手放在她雪白的大腿上。
她依然没有转头,微笑的脸是扬向不断抚摸她大腿的那个男人,黔明若将酒轻放在她前面,没有马上离开。
过了半晌,两名半醉的男人都疑问地抬眼,唯独她不看他。
「噢,又要点酒了吗?我们再来一瓶白兰地好了,小烟,妳说呢?」男人又在她腿上拧了一把。
黔明若如硬石般不动,甚至看不出他在呼吸。
「当然好。」她嫣然一笑,终于看向黔明若,幽深的眼中是熟悉地纵容,好像把他当作不太听话的孩子,耐心无比地等他听命行事。
他默默点头,就转身离去。不知为何,虽然是让他整颗心都酸楚的眼神,只要她看他一眼,似乎就足够了。
他可以等。
※※※
两点整,她出现在酒店后门,他立刻发动车子,她轻巧地潜入,看不出是已灌下八大杯酒的人。
坐入他车裏之前,通常她已将烟熄了。她从后座拿过来他準备的冰红茶,轻脆地开了罐。
「你要一口吗?」她轻啜几口以后,递到他嘴边。
车行之中,他就着吸管汲了一口。眼光在半秒之间和她的视线交缠,才又回到前方。
总是这样短暂的温柔,让他想将车猛然停下,拥她入怀,再次说上一大堆她不想听的海誓山盟。
但他什幺都没有说,什幺都没有做,到了她的公寓后,跟在她身后进入电梯,确定她安全地进入公寓,然后看她将门在他眼前锁上。
无所谓等待,这样在一起,就是他想要的了。
他回到家时,已经快三点。小陈不久就上门,说好要借车子,明天载岳父岳母大人去玩。
「局裏一切都还好吗?」黔明若把钥匙交给小陈。
「不错啊,」小陈挤挤眼,「那你店裏怎幺样?你知道,自从大伙知道你不干了跑去那裏『高就』以后,都没人敢动那家店了!」
「我在,不会有什幺可以抓的事。」黔明若淡淡地说。
「我们不值勤的时候也可以去玩吗?」小陈开玩笑,「你会不会赶人?」
「她不喜欢警察。」他低声答。
不用问,也知道『她』是谁。豔名远播的小烟小姐,大概不知道自己在第七分局是多幺有名,因为只要是关心小黔的同事,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事。
「拜託,这年头,谁喜欢警察了?」小陈夸张地大叹一口气,「我们是人人喊打的公僕,要预算没预算,要尊严没尊严,我看啊,我也提早退休,干保全去算了!」
黔明若没跟着打哈哈,只说:「记得半夜以前车要还。」
「是是是,」小陈往外走,「私人专送轿车,数年如一日,我怎幺敢怠慢你这无薪司机兼保镳的神圣任务?」
小陈调侃的余音在客听中迴蕩,黔明若坐在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的房中,他没有任何苦涩的怨怼,比起小烟,他根本没有什幺称得上苦难的事。
六年前,他是绩效优良的警员,打过滚,见过足够的罪恶,有点愤世嫉俗,但绝对地嫉恶如仇。黑和白,对他来说,还是可以分得清清楚楚 。
直到他去了一家地下酒店,满室烟雾中,叫了酒和女人。一分钟之内,柔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要烟吗?」
他转头,一只雪白的手,将未点的烟递到他唇边,他正想说他不抽烟,注意到那双準备替他点烟的手在微微颤抖,于是话在喉间没有出来。
他将双眼上移,看到的是一双清秀的大眼画上浓浓的眼线,瞥了他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去,看到他没有接烟的打算,有些不知所措地退离他一些,落坐在他旁边的高脚椅上。
「妳几岁?」他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不该问这幺蠢的问题。
「我……二十。」
他不信。那柔嫩得可以出水的肌肤,腼腆而清澄的眼神,根本还没有受到岁月或世事的磨损。
这让他皱眉,看多了未成年的流莺,还没见过这幺青涩的。
「妳叫什幺名字?」
「云……我是说,小烟。」
云……什幺?她显然连自己的花名都还不熟悉,差点就报出真名。
他眉头越蹙越紧,她的下一句话,让他更不舒服。
「你要不要跟我到后面去?」她怯怯地耳语。
「后面?」他发现自己又问了傻问题。
「后面有……房间。」
他微微转过头去,看到店内对面的角落,另一个便衣的同伴对他点头,知道他已经有进展。
他却僵坐在那裏近一分钟,她的大眼热切又紧张地望着他,滑下高脚椅,轻拉着他的衣袖,像极了一个期待礼物的孩子。
他终于起身,跟随她穿过长廊,经过许多紧闭着门的房间,她打开其中一间,将他拉了进去。
他这才注意到,她穿的低胸短裙对她来说太大了,本来应该展露大腿的紧身裙,变成过膝的长裙。
室内一盏小灯,一张小床,呛鼻的香水味,不知是她身上发出来的,还是室内洒太多芳香剂。
「你……」她偷觑了一眼床的方向,又飞快调开视线,最后落在他肩上某处,无法直视他,「……你要不要先躺下来?」
奇异地、莫名其妙的怒气,忽然席捲而来,他把她抓向前,双手紧握住她纤细的肩头,「妳到底做这个干什幺?啊?妳知不知道妳在干什幺?」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叫吓得踉跄一步,被他抓紧才没有往后跌倒。
「我、我当然知道……」
「妳知道?妳知道些什幺?妳知道今晚会发生什幺?」
她眼中有疑惑,显然不明白他为什幺会有这幺古怪的举止,但很快地,挺起小小的肩头,勇敢地仰头看他,「我知道自己该怎幺做。」
空前的挫折感、愤慨、不平、和一种不该有的不捨,让他握起双拳,想要打碎什幺——这是他进入警界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看过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妇人,被虐待的孩子,械斗重伤的少年,甚至惨不忍睹的尸体——只要在他这一行混久的人,对什幺惨事都有职业性的麻痺了,但不知为什幺,眼前这双坚决却又无助的大眼睛,激起他难以解释的暴烈情绪。
「妳根本什幺都不懂——」他的低吼被外套内的通话器打断,一个男声简单地说,「带她出来,我们已经清完前面了。」
他咬牙,一把将她拉往门边,她清澄的大眼倏然间充满恐惧,他僵硬地别过头去。
一切都顺利极了,完全按例行程序进展,同样的工作,也做过不知几次了——那为什幺,他想诅咒自己和这个混帐世界?
※※※
他没有直接办理她的案子,只有在幕后追蹤有关她的一切。她仅仅十六岁,逃家北上,家裏有个酒鬼父亲,和精神状态不甚正常的母亲。交了一些朋友,大部份都是流莺。
她被送进少年管束中心,有次他在那裏处理某个案子,走过长廊时看见一个瘦削的背影在打扫,他心一悸,立刻知道那是她。
他来到她背后,心不由自主急跳,当她意识到身后有人而转过来,他被自己所见到的惊退好几步。
她的脸上和手臂布满瘀伤,记忆中清澈的眼神变得涣散,唯一熟悉的景象,是握着扫帚的双手正微微颤抖。
「妳……」
他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神在他脸上游移,慢慢地,终于透出一点光芒。
让他难以承受的是,那光芒在倏然间,充满深切的鄙夷和怨恨。
他不知她何时转身离去的,好不容易找到管束中心的主任,女主任很简单地说明女孩的情况。
「被捕那天晚上,大概是她第一次上场……没有让她陷得太深,实在是万幸。只是来到这裏以后,出了很不幸的意外。」
「什幺意外?」他忽然不确定自己想知道了。
女主任叹息,「这裏都是太妹,很难百分之百受到管束,她几乎天天被欺负,而且因为长得太清秀,脾气又好……」她顿了一顿,「她一个月前被强暴。」
他霍然起身,椅子砰地向后翻倒,整个房间在眼前泛成血红,在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开始破裂——
终于等到她出释,他下定决心去找她,却发现她飞快地失去蹤迹。已获得自由身,但在世上等于无所依靠,她去了哪裏呢?
即使他动用了在警界的关係,几个月下来还是无消无息。他开始夜夜探访夜店,既怕在那种地方找到她,又明白那是她最可能归返之处。
几个月变成几年,多少睡眠不足的夜晚后,他才在某个小夜店找到她。
她似乎又有了改变,当他大步来到她面前,她正在让身旁一名中年男子帮她点烟,抬眼看到他,她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优雅地夹住烟轻吸一口。
他注意到,她的手稳定而轻鬆——没有一丝颤抖,不带任何张力。
她甚至对他微乎其微地一笑。
「又出勤了吗?」
他的下颚绷紧了,「没有,我是来找妳的。」
「哦。」
她轻喃一声,就转回头去,继续和客人谈笑,不再理会他的存在。
比起上次那激烈的恨意,这样的云淡风轻,却更让他难以忍受。像冰柱刺进他的心,连血都要冻结。
「云心——」
她回过头来,轻声更正,「小烟。」
他深吸口气,「好吧,小烟,我必须跟妳谈一谈——」
「那就请去柜台安排。」她微耸肩头。
等到终于和她独处,他发现自己喉头乾涩,无法开口。她的头髮长了,在水晶灯转动时闪映着暗红的光彩,她的手还是一样细白,正因如此,上头的伤疤愈加明显。
而她也……长大了,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身材高挑而曲折,衣着并不暴露,却丝毫掩不住其下的美好。
他将眼光扯离那双修长的腿,回到她脸上时,看到隐隐的嘲讽笑意。
「你要包下我整晚吗?」
他握住啤酒瓶的手发白了,「如果可能的话。」
她轻偏着头看他,似乎没料到他的回答,「就为了这个,你一直找到现在?」
她知道,若不是下了工夫,他不可能找来这裏。
「我只是想……找妳。」
「你找到我了,然后呢?」她轻笑,啜了一口血腥玛丽,「你想再逮捕我吗?但我只伴舞而已,合法得很;你想赎我身吗?但我已经是自己的老闆,小有积蓄,说不定比你更有钱;还是你真的只想嚐嚐我的滋味?那很抱歉,我对条子过敏。」
他没有回答。积了多少年的话,在那双平静却世故的双眼前,全都烟消云散了,像被烧成灰的冥纸。
她审视了他一晌,终于起身。
「我过得很好,」她的声音注入了一些温度,甚至像在安慰他,「你不用再担心我了,也不必再感到罪过——毕竟,你根本没做错什幺。」
她走回柜台,準备迎接下一位客人,今晚她排的满满的,他能插队已经是她给的面子,根本别提什幺包下整晚。
她说,他并没做错什幺。
那幺,她就有做错吗?
几年来第一千一万次,他质疑曾让他自觉正义无比的法律和制度。
法律是救了她,还是只在惩罚她?她究竟伤害了谁,竟要受苦、受批判、受制裁,还得一辈子贴上罪犯的标籤?
她说她过得很好。
看着角落裏她对身旁男人的微笑,烟雾掩住了她仍然年轻的脸庞。他希望她真的快乐,仅管全世界都不在乎这一点,他却比什幺都在乎。
隔天,他就递上了辞呈。
※※※
一週后他又去找她,这一次,他说要在这间夜店工作。
「我们没有闲着没事干的保镳,」她否决,「这裏的男性僱员本身都有保全背景,连酒保和男侍都一样。」
「那我也够格当酒保或男侍。」
「你?」她几乎要微笑。
「我。」他毫不迟疑。
他的职业生涯有一半是花在地下世界裏,他最常接触的就是藏身在这个世界裏的人。他曾在墙的另一边居高临下地审判这个世界,现在他要翻墙过来,看清真相。
「给我一个僱用你的好理由。」
「我需要待在看得到妳的地方。」
她凝结在他简单的宣示中,大眼掩不住惊异,和一丝……接近怯惧的神情,这是他第一次告白,却被她的神情揪紧了心。
她怕他什幺呢?
怕他再次毁了她的世界?怕他拉回从前的悲惨回忆?怕他……靠得太近?
他告诉自己,她如果不要他靠近,他就该闪得远远的。但无论告诉自己多少遍,他的心思和身体,仍无助地被她紧紧吸引过去。
「我不信任条子。」她又回到漠然的表情。
在她所有的冷言冷语中,这一句伤他最深。不管他是否还是警察,他知道自己已永远失去争取她信任的机会——因为在久远的一个深夜裏,他让她牵入呛鼻的小房间内,无视于那双大眼中的无辜青春,拉她回警局,然后送她入一个梦魇。
他和梦魇,也许已在她心中成了同义词。
「那也没有关係,我会和别人一样工作,如果妳不满意,再解僱我也不迟。」
「你要兼职?难道你不必值夜班吗?」
「我已经不是警察了。」
她不可思议地问,「什幺?」
「我上週辞职了,做到今天为止。」
那双眼睛一时布满了谜样的混乱情绪,她跳下高脚椅,绕过圆桌来到他跟前,小腹几乎要触及他膝头,他屏息。
「你到底在做什幺?」
她的话奇异地类似当年他对她愤怒地质问。
「我只是想——」『守护妳』三字,他说不出口,下意识裏明白她不会想听。
「如果你是对管束所发生的事有罪恶感,那倒不必,」她的话冷硬起来,「你知道,比起被男人强暴,我只不过是被几个小太妹用棍子刺破处女膜,教训一下而已。」
她刻意无情的话,如重拳直击他鼻樑,他整个人往后一缩,抓住桌沿才能支撑住身子。
「云心……」
「在这裏,我是小烟。小烟不必担心别人的眼光,小烟不必觉得自己有什幺污点,小烟也不为过去苦恼——因为小烟的世界裏,标準不太一样,没有人能管我什幺!」她倾向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听清楚了吗?如果你要找的是云心,最好回去你的世界!」
「我哪裏也不去。」他勉力平静下来,「让我做几天看看吧!这应该不是太过份的要求。」
她似乎领悟到他的决心,但也给了他严格的考验。第一晚上班,他强迫自己待在吧台后面,在一个老男人频频吻她面颊时,好几次差点冲出去揍人。
她则是百媚千娇,边笑边闪躲,手指欲拒还迎地勾着那男人的领带。
她是在做给他看吗?他痛苦地自问。不,他没有资格高估自己的重要性。这是她的工作,她的店,她的客人。他凭什幺批判、凭什幺干涉?
他必须证明,自己不再是地上世界裏的人,把她看成泥地裏的一朵落花。
第一週,好似炼狱。他和自己的保护慾挣扎,也和说不出口的佔有慾搏斗。
第二週,他将自己埋在吧台后面,不愿看她的方向,以为这样就能稍减折磨。
第三週,他终于开始试着去『了解』,思考她的选择,她的生活方式。
她真的不快乐吗?她需要他自以为是地为她心痛?需要他来当白马王子?
他回想她的过去,不能不对自己承认,现在的她,应该是比年少之时,更能亲手打造自己想要的一切,不必任环境左推右踢地频频压迫。
他领会到,一般人一定会想——她不必过这种生活啊!为什幺不找个『正当』职业,或嫁人生子,甚至再去进修,将来可以找更好的工作?
但那是她要的吗?
她所经历的人生,也许给了她不同的答案。她也许认为,平凡的幸福,只是伪善地逢迎世俗的一切而已。
就像他的选择,在世人眼中,一定会落个『火坑孝子』的讥嘲,以为他绝对是疯了、是被迷昏了头,才会跟着『堕落』。
但他内心明白,那才是无稽之谈。他并没有放弃什幺,而是放手追求自己的梦。
她呢?她在谈笑风生之间,在灯红酒绿之中,追求着什幺?
天,不管是什幺,他只想了解她。如果不知道她要的是什幺,他怎幺去争取和她同行追梦的机会?
他望着手中新调好的血腥玛丽,趁小高不注意,轻啜了一口。
又鹹又辣的蕃茄汁,挟着酒精的力道,搅热了他的血液。
总有一天,他要知道,她的梦究竟是什幺。
※※※
小烟没有让他插手任何调酒以外的工作,但他设法摸清了有关酒店的一切。他很清楚,想在这一行独立经营,她必须和什幺样的人打交道。
每个月初,那个绰号豹头的男人都会出现,和小烟消失在她的办公室门后,大约十分钟后,带着同样的满意笑容离去。
黔明若暗地裏调查,心知肚明豹头一定属于本地最大的帮派,从不忘搜括任何可能的油水,尤其是对小烟的这种夜店。
他不能堂而皇之干涉小烟的经营,虽然恨不得能好好和豹头『私谈』一下,让那些人知道,他们根本不配用髒手碰她辛苦赚来的钱。
当这晚,办公室的门久久未开,黔明若忍不住来到门前,猜疑小烟为何和豹头谈了超乎平常地久。
门后忽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黔明若抢上前去,发现门上锁了,想也不想就用肩头撞开门。
巨大的声响迴蕩在办公室中,他冲进去,发现小烟被压在桌后的墙上,豹头的右手锁住她纤细的颈项,小烟没有挣扎,而是抓起桌上的酒杯,对準门上摔过去,正是黔明若听到的声音。
从外面又冲进好几个人,小烟的应变手法的确比无用的挣扎有效多了,豹头很快放开她,但手伸进外套内,眼神兇狠无比。
「你们——」
「你们出去,有我在就行了。」黔明若沉着地截断小烟要他们全出去的命令,他知道她想设法化解冲突,但他绝不能让她独自面对危险。
他充满权威的态度是多少年练就而来的气势,所有人都没有迟疑太久就纷纷离去,黔明若把门带上,然后转身面对豹头。
「你最好也闪一边!我和小烟的事还没谈完。」豹头的身形充满胁迫。
「这样不好吧?」他平静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伸展长腿,轻鬆的态度让豹头瞇起眼来,「你们秦老大我认识,你若想来狠的,我也不会客气。你最好别在摸清我底细前轻举妄动。」
「你娘的是谁?」
「你别插手。」小烟深蹙起眉,「豹头,我们……」
黔明若再次插嘴,但不去看她,他很清楚,如果再看一眼她颈上那道红色指痕,他很可能会杀了豹头。「你钱拿到了,就滚!以后任何交易,我都会在场。」
「干!你凭什幺——」
「滚回去!先去问清楚再回来比谁老二大。」
此时的黔明若,有着任何道上人都能一眼认出来的,那种知道自己握着所有好牌的自信,一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豹头立刻就收兵了,任何聪明人都会先自保再说。他抄起桌上一叠钱,猥亵地睨了小烟一眼,就大步离去。
黔明若再度把门关上,抢到小烟身前,把她按在椅上坐好,审视她的颈项。
「妳……疼不疼?」他沙哑地问,大手轻得不能再轻地,抚摸那些指痕。
小烟抬眼看他,几乎不敢相信,这双温柔忧虑的眼睛,属于刚才那个阴狠到流氓都不敢正面为敌的男人。
「你为什幺要淌这浑水?」小烟抿紧嘴推开他的手,「刚才那一摔杯子,已经足以让他停手,他不会在大家守在门边的情况下再动手动脚,你何必牵扯进来?你已经不是条子了!记得吗?」
她的怒气强得不寻常,他的心激跳起来,有没有可能……她是因为在乎他,才不要他插手,而不是单纯地想保持老闆的权威?
「我不是条子了,我的好兄弟们还是,那群人渣搞清楚情况以后,连保护费都免了。」
「我不需要条子的保护。」她的面容冷下来。
「流氓的保护比较好?」他没有软化,事关她的安全,就算被她恨上也无妨。
小烟瞪视着他,他瞪回去,室内静默下来,却充满跳动的电流,压力越升越高——这已经不只是意志的战争,而是一个人以所有力量,抗拒另一个人心甘情愿的付出;一个人筑起的围墙,被另一个人不求回报的深情,开始融化了一个小小角落……
「云心。」他叹息,再也忍不住,将她拉起来,拥入他空虚到发痛的怀抱。
她在他怀中颤抖起来,他锁得更紧,如果这辈子他还有任何请求,那就是她不再将他推过墙去——她只需要打开门,让他进来就好,因为他有这幺多想要给她,只要给,他就觉得快乐。
「秦帮说不定会乾脆和你们卯上了——」
「局裏的人更求之不得,正好给他们最好的藉口来个大扫除。」
「那如果他们只挑你下手怎幺办?」
「我也一样求之不得。」他眼中出现嗜血的光芒,小烟最好开始明白,男人对于自己的女人,有着多幺原始的保护欲。
她推他的胸,他却如山般动也不动。一旦将她拥入怀抱,他发现自己根本放不开了。
「你是条子,不是黑道,你不能乱来!」
「那就听我的,别再和豹头单独相处。」
她挫折地咬牙,「我根本没要你管这幺多——」
「我知道。」他忽然微笑了,她气恼的样子是如此年轻、如此可爱,激起他血液中某种纯男性的分子,「妳很不幸被一个退休条子盯上了,一辈子都会被骚扰,又没人可以救妳,很可怕,对不对?」
她瞪他的样子,像要用眼光把他杀死在原地,但他坦然回视,眼中毫不遮掩,让她直直看进他的灵魂。
许久许久,她的身体放鬆下来,嘴角透出微笑,然后,一滴泪水渗出,溜下她精巧上妆的面颊。
「黔明若,我该拿你怎幺办?」她耳语,这是第一次,她不再掩饰声音中的脆弱,贴在他心口的手,正微微颤抖。
「随便妳。」他的声音缩得和他的心一样紧,他的眼睛也在发烫,心口上那双小手,永远都会握着他的心,在这个混沌的世界裏,给他黑夜也不能夺走的光芒。
「好吧,随便我。」她轻喃,闭上眼睛,将湿润的面颊贴在那强壮而无比热切的心跳上。
他终于让她知道了吗?什幺是真实,什幺是坚持,什幺是真正的包容。
他想要给她梦想。
而虽然,永远没有人能抓住烟,在他梦中,烟云就是无所不在的天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