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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打算活著离开。”戚维扬眯著眼说,他的眼神突然一滞:“你什麽意思?”

    第一百零五章 手术、枫糖浆与癫痫(上)

    李旼有无视戚维扬的话语,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甚至还伸出手去轻抚著弹孔在沙发靠背上留下灼痕的纹路,戚维扬看著他的指尖仿如有个体生命一般舞动,在布料上温柔的摩挲著,心中不禁升起了一阵寒意。

    难道苏笏会落在他手里?不可能,以苏笏的身手,这个连14岁的自己都能伤了的男人根本不是对手。可是李旼有的话是什麽意思?他怎麽知道枪是苏笏的,关键是,他怎麽知道苏笏没有枪?当然也许他只是蒙的,为了让自己心生恐惧。可是万一呢?苏笏没有回警局,这点已经方台台证实,难道这个痴人真的从自己透露的只言片语中一路追踪而来?

    他的心激烈地动摇起来,那种急躁的,想要砸了什麽出气的情绪又窜了上来,呼吸也有些不稳了,然後他发现,李旼有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这边。

    戚维扬立刻沈下心来,这个人在算计。可恶,可鄙又可怜的混蛋。

    他调匀了呼吸,再一次告诫自己,不能被这个人牵著鼻子走,如果刚才的枪声真的会引人来,一定要在那些人来之前做个了结。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让我们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吧,错觉,幻觉,自动症,犯病过程伴随著抽搐,全身强直痉挛,扭曲的尖锐痫叫,有病理性兴奋,发作後对发作情况完全不能记忆……恢复记忆後,我重新把记忆中的碎片排列了一下,惊讶的发现,这些症状与癫痫完全一致。”

    戚维扬看著李旼有,“我想起来,小亮告诉过我,老板娘有羊羔疯,几乎不出来,我们每次玩完游戏交钱找不到她的时候,都是由小亮直接穿过长廊到後面把钱给她。说起来,我见过她清醒时的样子只有两次而已……”他想起那条长长的,粗糙的水泥地长廊,屋子里总是有一股苦苦的药味儿。

    “直到那时,我才隐隐意识到……黑暗里的那个人,其实不是被抓来的,而是游戏厅的老板娘。”

    李旼有的手指在沙发上轻弹著。

    “我只知道游戏厅的老板娘,从来没有问过老板是谁,我对你没有什麽深刻的印象,14岁的我是不会费心去看一个整天戴著口罩,身上散发著一股苏打水味道的人的。但是我记得,游戏厅的里屋有一个小门,穿出来就是隔壁那个几乎没什麽人去看病的诊所。在那个黑暗的充满恐惧的狭窄空间里,透过一闪即过的星点灯光,我看到一个戴著口罩手拿刀具的人……”

    “所以?”

    “我不知道老板娘叫什麽,她的名字肯定不是老板娘,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隔壁小诊所里看起来像科学怪人的大夫姓李。”

    李旼有笑了起来,“科学怪人?有意思,我喜欢这个名字。你这麽多的不知道,怎麽就突然知道了呢?”

    戚维扬的脸色很阴霾,“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那段不堪的往事中,那个人并不是完全的女人。”

    戚维扬想起宋歆,在他丧失了那段痛苦的记忆,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的时间里,他的潜意识中仍然对那可怖的,难以启齿的,却充斥著年轻肉 体本能的交 合行为有著特殊的记忆,他强烈的排斥著,从心里从脑中将这段不堪的记忆彻底割舍,却在某个自己也不知道的位置保留了一块空地,那块空地对那些病态的行为还有著丝丝缕缕的印象,却说不清,道不明,以至於他和宋歆的夫妻生活,无论如何都不对……这不是他们离婚的决定因素,却也是一个重要诱因。至於那个始作俑者,就像宋歆当时说的,“你在自己的四周蒙上了一层雾,和你在一起就好像黑夜永远也走不到天亮一样”,当时曾经以为女人矫情,如今才知道,那是她的直觉。他确实没有和盘托出,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李旼有的手猛地动了一下,戚维扬的枪管一直对著他,他的双手又慢慢放松了。

    戚维扬盯著他的手,“於是我至少发现了三件事。第一,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老板娘,有癫痫。第二,她不是个完全的女人。第三,游戏厅的隔壁有一个医生。”

    第一百零六章 手术、枫糖浆与癫痫(中)

    戚维扬深吸了一口气,“我告诉过你,当我未经洗衣店店主邀请,擅自穿过他的後院来到那间已经封闭多年落满灰尘的屋子时,发现了一些……整容手术器械,没有微创类的,我肯定是早期使用的,因为微创器械使用在中国98年才刚刚开始。我猜那是你的。”

    李旼有放在沙发上的指尖蜷曲了起来,但还是没有说话。

    戚维扬注意到他的动作,心里暗暗的想:是现在了,这混蛋已经开始紧张。

    他咽了口唾沫,接著说:“从那一刻开始,我突然有了一个推论,但我亟需证据来证明。可惜虽然现在网络这麽发达,早期的学术资料还是非常少,而上学的时候……我从来就对整容外科没有丝毫兴趣。於是我回到北京,托朋友在医学院的资料库里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那是一篇论文……”

    李旼有突然颇为自傲的笑了,喃喃道:“从中医药学看希波克拉底-盖伦体液论与变性手术的关系及其临床实践。”

    “没错。就是这篇。中国公开报道的第一例变性手术是80年代後期在上海由何青教授操刀的,北京地区第一例是由整形外科的权威专家陈仲涣教授和他的弟子,现在仍从事整形外科工作的陈子康在90年底进行的,而你这篇论文的时间介於两者之间,在89年。”

    戚维扬没说,其实三院在91年的时候也做过一例男女互换生殖器手术,由赵佶教授操刀,只不过手术失败了,後来赵佶从副院长位置上退了下来,黯然离职,接替他的正是胥黎的父亲胥承闵,这件事影响很大,三院的整形外科从此一蹶不振,後来干脆并到外二去了。

    李旼有冷笑起来,“他们只不过是治标而已。变性手术实质性、灵魂性的东西根本没有触及。陈子康的认识限於皮毛,他那套什麽只有存在性别认知障碍的易装癖者才能作变性手术,需要精神医生和心理医生的诊断之类的理论简直是扯淡!易装癖在中国现阶段就归为精神障碍一类,怎麽才能同时既得到精神科医生关於精神正常的结论又得到心理医生对性别认知障碍的鉴定?而且为什麽非要易装癖者才能做变性手术?存在性别认同障碍其它表现的就不能做吗?他以为性器官是抗原性反应最强的器官,所以只要解决了这方面的风险整个手术的风险就大大降低了,殊不知变性人最大的困扰来自於脑,来自於心,来自於社会的不认同,不解决这一点,手术再精致也没有用!你看看他做完手术的那些人,除了色情行业还能从事什麽?”

    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李旼有侃侃而谈,他的双眼散发著狂热的光芒,语速也快了起来,简直像是换了另一个人。

    “变性手术是一门很复杂、很精细、要求很高的医学科学,它不单纯是医疗技术本身的问题,还牵涉到法律、道德、伦理、宗教和社会学。从医学外科手术来说要解决四个方面的问题,首先是脸部轮廓的改变,然後胸部的整容,不论是切除还是填充,切除要做到创口小,创面平整,填充要做到流畅而富有弹性,接著是生殖器的转换与再造,必须完成正常的性生活而且对方不能发现,最後还有喉结的切除(或再造)和声音的调整,声带的手术处理。这是四个方面都完满了,才算成功。比如说,要从外科手术角度完成男性变成女性的改造,需要进行的工程包括阴 茎和睾 丸的切除,尿道移位,人工阴 道成形及诸如乳 房增大成形和颜面、颈、颧、额部等面部骨骼女性化的手术,还有甲状软骨缩小,声带调整,电解或手术除毛等附加手术和疗法。但这些还不够,即便是陈子康口中的易装癖,完成手术後,由於多年来社会的浸染和个人的认知,还是会感到自卑,有的会後悔,甚至因为排异反应自残。这些人只报道了陈子康成功的手术,不成功的根本就没有提过,只不过是因为姓陈的父子俩家里有钱就只手遮天!”

    这一点戚维扬是真不知道:“陈仲涣和陈子康是父子?”

    李旼有哼了一声,“陈仲涣坐视他儿子剽窃我的成果,用完後又一脚把我踢开,就是因为我在陈子康之前替一个性别倒错者作了手术,而且成功了!他们拿出那套根本没有得到法律认可的所谓‘四证明’论,因为我没有要求病人提供精神医科诊断就判定我是残害器官罪,让我在整容外科界混不下去!赵佶同情我的遭遇,也认同我的理论,就由他出面做那个手术,本想著能够扳回来,可惜,排异反应太强烈,最後手术失败了。”

    戚维扬看著李旼有复杂的表情,突然想到,“你进三院也是赵佶托胥承闵安排的?”

    李旼有嘲讽的笑笑,“他有把柄捏在赵佶手上……很遗憾。”

    这句没头没脑的“很遗憾”让戚维扬愣了一下,随即感到一阵愤怒,“胥承闵让你进医院,你开车撞了他儿子?!”他从方台台那里知道了胥黎车祸尚未脱离危险的消息,也正是这个消息最後促使他孤注一掷来到这里。

    “你为什麽撞他?因为他看见你开车撞了张强?”

    李旼有有些吃惊的看著戚维扬。

    “你楼下保安说你的车连著撞了两次。第一次就是张强吧?你为什麽要撞他?他在去四院看郑小楠的时候认出你了?他能知道什麽还是你心里有愧?”

    李旼有淡淡的说:“他看见我的车後座上有血迹,运那个学生的时候留下来的,他想要钱。”

    戚维扬心里有些悲凉,张强养不起郑小楠,最後见他那次,他也说过郑小楠的身边并不缺人,他是想用金钱来维系与这个可怜又太过现实的女孩的感情,可惜他看错了人。他没有想到他碰到的是一个凶残的连环犯,白白搭上了一条命。

    “那胥黎呢?又是为什麽?”

    “我给张强做的手术,手术中我动了点儿小手脚。我本职就是脑外科,对整容外科感兴趣的时候投入陈仲涣门下,没想到被倒打一耙。这点小动作对我来说不算什麽,竟然被胥承闵的儿子发现了。”

    “所以你就要灭口?” 戚维扬怒视著李旼有。

    “我还是犹豫了一下,不然他根本活不到现在。”李旼有抬起头看著戚维扬笑了:“他好像是你朋友?很遗憾,我得告诉你,我也在他那个抢救组里,我後悔了,他活著太麻烦,就悄悄在icu机器录入的医嘱里改了几条,这会儿他大概已经快断气儿了吧。”

    第一百零七章 手术、枫糖浆与癫痫(下)

    李旼有挑衅的看著戚维扬,交叉手臂,索性向後靠在了沙发上。

    “人渣!”戚维扬绷紧了身体,用全部的毅力克制才没有再扣动扳机。

    李旼有嗤笑著,“什麽人渣?谁是人渣?陈仲涣和陈子康怕我再有什麽动作,联络了所有的人脉逼得我在哪家医院都呆不下去。在他们盗用我的手术理论名利双收的时候,我只能缩在那个暗无天日的肮脏的寒碜的可怜的小黑屋子里鬼鬼祟祟的为那些来历不明的家夥做手术!直到陈仲涣死了,陈子康又出了事故,这次他那万能的老子罩不了他,终於吃了官司,公立医院呆不下去,去了私人医院,我才有机会出来,还不能在整形外科领域!我的努力呢?我的青春呢?我多少个日日夜夜寒窗苦读认真钻研兢兢业业付出的代价呢?”

    戚维扬脸颊的肌肉抽动著,“老板娘本来也是你的病患吧?你居然替一个癫痫患者做变性手术?你还有没有职业道德?这也是别人造成的吗?”

    提到陈冼,李旼有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凝固,他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再反驳。

    戚维扬眯起了眼睛,他想起癫痫的诱发因素:“她的手术并不成功,癫痫大发作那麽严重,正常的时候却没有见过用药,你把她送到了第四医院,症状看来也并没有见好。你为什麽会对一个患者这麽上心?他们在你的眼里不都是可以切割的证明你理论的试验品吗……”他眼珠一转,拉长了声音,恶意的说:“难道说她的癫痫实际上是因为你失败的手术造成的?他本来是个正常人,因为你自以为正确却没有理论依据的虚无的观点,以及建立在这个观点上道德沦丧的手术使他变成了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而你对他脑部动的手脚和自身身体的错位引发了癫痫?”

    李旼有脸色骤变,狰狞著面孔站了起来,甚至连他的手指都有些颤抖。戚维扬咬住了下唇,看来这场他赌赢了。可是李旼有沈默地用咬人一样的视线盯了他许久,竟然笑了。

    “运用你那套虚无缥渺的心理分析理论不太成功啊。不过也难怪,所谓的心理分析本来就是垃圾,一个连依据的材料是否真实可靠都无法验证的理论,能有什麽科学可言?让我来猜猜你为什麽要学习这种狗屁不是的东西,是因为丧失了自我吧,跟弗洛伊德一样,因为不了解自己和自身具有的矛盾,所以借由分析别人来意淫,最後什麽也解决不了。不过是建筑在个案臆想上的毫无实证的海市蜃楼而已,居然也能形成理论?一套以临床观察形成的理论,建立在观测者的个人经历和先入为主的基础上,通过不断的把从患者那里了解到的只言片语以伪科学形式的语言暗示强加於患者,达到了所谓的解释、分析、治疗的目的?你真的相信吗?你有没有用这套理论分析过你自己?比如为什麽在那种你看来是黑暗的恐惧的环境下,还会遵循自己的本能享受肉 体的愉悦?是因为人性如此还是你天性如此?比如为什麽到了关键时刻你永远都会优先考虑自己把同伴搁置一旁,像被你抛弃的那个男孩,他一直在你身旁,即便如此你还是义无反顾毫不回头的自己跑了,你想知道他的下场吗?还不是胆怯的连问都不敢问?还有把枪给你的那个警察,你明明意识到他可能落在我手里了,却装作不知道,只是一门心思的想完成你的复仇?啧啧啧啧啧,真是自私到家了,我说你是个生命欲 望堪比蟑螂的小孩,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

    戚维扬的呼吸滞了一滞,甚至轻轻摇晃了一下身体,李旼有的话像巨石一般向他砸来,悲哀的是他竟毫无还手之力。他觉得口腔里有铁锈的气味,不知道嘴唇是不是已经被自己咬破了,颤抖著说:“苏笏不可能在你手里,别吓唬人了。”

    李旼有桀桀桀地笑了,“我当然不会抓到他,可是他会不会自己送上门来呢?为了避免你不信,我还是说说吧,那个警察高瘦结实,穿一件深蓝色的外套,一条商标上写著acne jeans的裤子,还有一双跟林护士男朋友买给她天天献宝一样背在身上的包同样花纹的鞋,怎麽样?想起来了吗?”

    戚维扬的脸色变了,他的心狂跳起来。深蓝色的外套自己没有见过,可是acne的牛仔裤和burberry的鞋是一起去青岛的时候苏笏穿在身上的,自己开玩笑说他奢侈的时候还不以为然地说是苏嫿买的,难道李旼有不是在诈他?

    李旼有看见戚维扬的脸色,咧了咧嘴,“我没说错吧?”

    “他人呢?”

    李旼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中午的时候我替他放了血,大概这会儿已经硬了吧。不知道他的肝肾脾是不是有什麽毛病,上次那个男孩居然得过黄疸肝炎的,希望这个好用。”

    戚维扬的头嗡的一下,冷汗涔涔而下,不可能,不可能!难道真要像对李福海说的那句戏言,又害了一个人?他紧咬牙关,腹中的肠子仿佛都绞在了一起,恐惧和担忧令他明知也许是个陷阱,不可放松,还是忍不住要用眼光在屋中四处寻找,有没有苏笏留下的痕迹……

    然後他看见餐桌上的刀,还有从刀刃流至桌上的印渍……

    他的头皮发炸,一瞬间似乎连腿都是软的,忍不住再望去证实自己的判断……透明的,是水渍,刚刚放下半颗心,就感觉耳边有风声袭来──李旼有扑了上来,戚维扬向後闪却没有完全躲开,李旼有的胳膊肘尖狠狠的敲击在他右肩上,他觉得肩膀一阵剧痛,不由地松开了手中的枪。枪管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两人同时怔了怔,李旼有猛地推了戚维扬一把,他的後背撞在墙上发出好大一声。戚维扬见李旼有要去拿枪,忍住脊椎针刺一般尖锐的疼痛冲上去一脚把枪向前踢去。他这一脚用上了全力,枪在瓷砖地面上顺著走廊位置一直往前滑,直击打到走廊尽头的门上才反弹了回来,在地上滴溜溜打了个转不动了。

    戚维扬刚要向前冲,就发现了一件惊异的事情:那扇他进来时以为是储藏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只细瘦的胳膊伸了出来,伸手捡起了枪。

    长长的头发垂下,几绺发丝散落在地板上,枯黄的,没有生气,过度的惊诧令戚维扬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的看著枪被握在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中,轻轻拿了起来。那个人又向前走了一步,低头看著手中的枪,像是小孩子不知道该怎麽处置不需要的玩具一样,慢慢抬起头来,呆滞无神的双眼转向这边,戚维扬长大了嘴:“……你……”

    那双眼睛呆板而了无生气,像是商场里摆放在柜台上亚力克制的珠子,没有一丝活著的气息,目光茫然飘渺的落在戚维扬的身後,仿佛他是空气,是屋中的一项摆设一般。

    李旼有叫道:“小冼,把它给我。”

    陈冼呆呆的看著他,好像没有什麽反应。戚维扬有些悲哀的意识到,这个人的神智已经远离躯体而去,他所记得的那双富含感情的双眸,不论是否是病态的,都已不复存在。

    但是枪不能给李旼有。戚维扬伸出手,试探的叫道:“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是……”他突然觉得这个自我介绍没法开口,於是只好学李旼有直抒胸臆,小心翼翼的说:“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好吗?”

    第一百零八章 大发作

    陈冼的目光从李旼有和戚维扬的身上依次飘过,看起来并不打算把手上的东西给任何一个人,轻轻的把那个黑乎乎、冷冰冰的东西举起来,仔细端详著。两个人都不敢说话,陈冼好像对管子里的东西感到好奇,倒过来对著自己,凑近去看。李旼有走上一步又停了下来,一脸紧张,伸出的手上青筋暴起:“别……”

    戚维扬看著他,李旼有的脸色都变了,声音有些轻颤却浑然不知:“小冼……别……给我,那不是你的东西。”

    陈冼皱起了眉头,将枪管对著李旼有,眼神中显出一丝暴戾之气。戚维扬突然闻到一股不那麽让人舒服的气味,像是汗味和甜香味的糅合品。李旼有吃了一惊,维持著身体动作,轻轻的说:“小冼,是我,是我。”

    陈冼看著他,表情渐渐柔和起来,手里的枪慢慢垂下,李旼有长出一口气。戚维扬皱著眉毛,那股似有似无的味道又来了,但是没有刚才那麽明显,他看著陈冼犹犹豫豫的望著李旼有,有几分想把手中的东西递出去,心下大急,却不敢表露出来,唯恐重蹈刚才李旼有的覆辙,只是压低了声音叫道:“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

    他这句话成功的将注意力吸引过来,陈冼看著他,微微张开嘴:“你是谁?”

    他的声音没有变。柔和的,介於成年男性低沈和少年清脆的嗓音之间,就像那些天生中低嗓音的女人说话。

    他拿著枪,看著戚维扬。戚维扬咽了口唾沫:“我……我是黄彬……你记得吧,常去你店里打游戏的那个。”“黄彬”这个名字一出口,他蓦然觉得心头一阵刺痛,这个离现在的自己极远又极近的名字,说出来竟然这麽难,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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