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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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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邺城人中上至九五至尊,下至黎民百姓,都知道谢国师深解经纶,兼通术数,为人又谦虚和蔼,亲近可人,可称得上一句先帝的一句“学德兼备”,在一干唯唯诺诺的朝廷大臣中堪称德高望重。

    稍微知情的人都知道,谢国师膝下就一掌上明珠——岚月时,自小便形容昳丽,引得无数后院夫人们称赞不已。谢夫人身体弱,因而这位大小姐大多时都寄养在谢夫人母家,没有出落成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性子,反而为人泼辣豪爽,一身红衣猎猎,一副侠女风范,成天舞刀弄枪,一手九节鞭挥得人耳边熠熠生风,揍得邺城的几位宦官子弟满地找牙,想是世间没几个男子自认能降得住——当然这是后话。

    说起来谢夫人母家,谁人不知道谁人不晓。路上随便抓个人,都能回一句“岚家的钱可是比邺城所有人再加上国库里的钱还要多呢”,任一码头的货船客船,都能看到海蓝色的“岚”字旗随风飘荡。东海岚家,海盗起家,转商后建立了海上王国,然而朝廷一直听之任之,许多人暗猜,所谓敬鬼神而远之,朝廷该是忌惮修道世家的。

    岚家祖训:一为岚家人,永为岚家人。因此只要是身体里流淌着岚家人的血,哪怕一半,都要冠以岚姓入岚家家谱——因此岚月时叫岚月时,而不是谢月时。

    国师府除了岚月时名声在外,谢宴也是,不过是更糟糕的声名狼藉,他那爱闯祸的纨绔性子自小便是如此。谢宴虽是谢姓,其实是谢国师的亲侄子,非谢国师夫妇所出,却视若己出。

    谢宴发现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的时候是在五岁那年的寒冬。

    大冬天的,一群小孩子聚在私塾里闹腾,把好脾气的先生气走后,有人提议大家一起烤栗子。生栗子丢进火堆里不多时变得金灿灿香喷喷,却拿不出来了。几个胆大的孩子火中取栗,都被烫得哇哇叫,谢宴反而很镇静地伸手从火中取出了几颗栗子,分给了每个人。那火苗仿佛有灵性一样,只在他的指尖打转却不伤害他。

    再大点的时候,他已经能很熟练地用火去烤鸡窝里的鸡蛋了,把老母鸡烫得在国师府里上蹿下跳;亦或是在烧了狗的尾巴尖,害得家里看多年后门的大黑狗在院子里东奔西跑,真真弄得整个国师府鸡犬不宁。

    最过分的一次,谢国师去上朝,连圣上都忍不住出声提醒朝服背后被火烧出了窟窿大小的洞。

    向来不喜谢宴爱闯祸的性子,那会岚月时挥舞着她的鞭子,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我小舅说得对,你骨子的顽劣是封不住的!魔头的儿子也是恶魔!”

    后来两人一同入玄音修道,手足情深,但儿时的无心之言却被谢宴记了很多年。

    “出身不是原罪。”谢宴下意识地嘀咕一声,也不知是在为别人还是为自己辩解。

    第33章 疫病横行

    就像简素虞说的一般,店小二只是第一例,因为随后城中又有不少的人眨眼间白了头发,片刻便死去。

    月黄昏急切地探望了几户出了这事的人家,反复检查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了。他一回客栈就一股脑钻进后院捣鼓自己药材去了,嘴里念念有词,连谢宴几次喊他都没回过神来。

    “他这是上了心了。”柳孤灯一脸笑意地揽住谢宴的肩膀,转过身把他往大堂的方向推去,“兄弟,你就别给他添乱了。要不我们去喝两杯?”

    谢宴假装嫌弃地推他一下,认真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人死的很蹊跷?”

    “蹊跷?难道不是邪门?”柳孤灯后怕地摸摸自己的额头,望了眼大堂的方向,压低声音,“按理来说,远清消失了,这一切不该发生的……其实你师兄的怀疑也不无道理——你别这么瞪着我,我的修为虽然比不上简素虞,但是听到只字片语还是可以的。”

    谢宴暗地里咬牙,心想下回他和简素虞说悄悄话,一定把柳孤灯五感封起来。“我相信蒲新酒,他不是那样的人。”

    远清短暂的一辈子,到死都和这座城绑在一起。如果他是蒲新酒,估计宁愿早点出城,离开这片伤心地,也不愿意在此多停留一分。要再与城中的人扯上半点关系,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吧。唯一的一点不过是因为城中的人死光了,恰好称了蒲新酒的意——只是这一点而已,不该成为他被怀疑的理由。再看蒲新酒这几日坐在客栈里,盯着某处地方发着呆,城中百姓是死是活他也未曾过问,想来是漠不关心的。

    有一瞬间的怔忪,柳孤灯下意识地握着自己腰间的刀柄,那是他心下不安的时候偶尔出现的小动作。他迟疑道:“他那身份——我也不好说什么。倒是觉得城中的人死得挺安详,谢宴,你不觉得这也很奇怪吗?”

    谢宴眨了眨眼,回想起店小二的脸上确实没有什么痛苦之色,面色平静得可怕。

    真是奇了怪了。

    仿佛被传染了一般,自从店小二第一个诡异死亡以后,城中越来越多的人相继同样死亡。这些时候男子通常是家里的主心骨,死亡之后,一个个家庭支离破碎。许多无法接受这般打击的亲人,愣是跪在简素虞面前,哭成一片,也不顾别人冰冷的气场,只是一个劲地求着眼前仿若谪仙的男子救救他们的家人。

    “仙人别走!”

    “救救我父亲吧!”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缓慢地掰开紧紧揪着自己衣角的手指,抽出自己的手,简素虞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声叮嘱了一句“节哀。”

    古井无波的话语仿佛是无情的宣判,浑身缟素的女子哭得伤心欲绝。被抱着怀里也才四五岁的孩子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让人不忍心再看第二次。

    门口两盏惨白的灯笼迎着阴风招展,烛火在风中不安地跳跃着。背后是一片哭声,背负宵练的简素虞迈出门槛,抬眼望了下灰蒙蒙的天空,想起谢宴以往总爱缠着他,但是这几日似乎安分不少,想是为了这城里的诡异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可惜这次他出来除了度化亡者之外,似乎也没什么新的发现,不过为什么死的这些人都是年轻的男子……

    “女儿!女儿你怎么了?”女子突然凄厉地痛呼一声,使劲地晃着自己孩子的肩膀,声若疯癫,“我的女儿!快醒醒!”

    简素虞闻言立刻回身,却见方才还窝在母亲怀里嗷嗷大哭的孩子,也如同先前那些男子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头发,瞬间没了生息——这不过是个懵懂的孩子而已。

    这种邪门的疾病的发病对象已经从男子转为孩子了……

    那头,月黄昏已经急得团团转了。他潜心研究了好几日,非但没有什么进展,而且城中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总有难以接受的人认为自己的亲人还未死亡,始终不肯让尸体入土为安,甚至将尸体放置在庭院里等着他们这些仙人来起死回生。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久,接触过尸体的人便倒下了。

    “是疫病。”月黄昏拧着眉头,哼声道,“这些人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邺城也曾经发过一次疫病,谢宴依稀记得疫病传染速度极快,只要是和生了病的人靠得近几步,不多时便头痛发热,咳嗽不止,最后不治身亡。“孤灯,师兄,我们走访一下城中有白事的人家,劝他们早日将尸体下葬吧——如果可以,直接把尸体焚烧了事,否则这病发作能要了所有人的命。”

    “你们俩也小心点。”月黄昏叮嘱道,“修士的身体虽然强于常人,但是这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来得诡异,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柳孤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若是瞬息白头的病状没有什么头绪,你要不先将缓解疫病病情的药粉先调制出来?”

    “事有轻重缓急,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月黄昏嗔怪着,白了他一眼。

    三人背着刀剑出了客栈,见旁边两人都心不在焉地低着头,柳孤灯忽然福至心灵用力拍了下谢宴的肩膀,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大声道:“我就去那个方向吧,你们俩随意——随意啊。”说完飞快冲着谢宴使了个眼色,笑着跑远了。

    大街上空无一人,更有几户人家门前飘荡着几条白绫——想必家里也是去了什么人的。

    两个人沿着街道行进,一路无言。

    “疫病”这个词落进城中百姓的耳朵里,就仿佛一块巨石击碎了原本平静无波的水潭。也无需他们多加口舌,立刻就有人含着泪退远,让他们直接把尸体焚烧殆尽。

    有个别固执的人,死活不愿意自己亲人的躯体消失得如此轻率的,也不得不为了活下来的人着想,含着泪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静静望着尸体被火化。

    “师兄,虽然整件事情很邪门,但我总觉得他们这般生老病死,才算是正常轮回,他们那般不择手段祈求长生是不对的。”谢宴低着头,忽然开口,说着一拍前额,奇道,“怪了——为什么我会觉得他们这般死去是正常死亡呢?”

    走在前头的简素虞听到他的话,忽然停下了脚步。

    谢宴一个不察,差点撞了上去,他及时止住自己紊乱的步伐,顺着简素虞的视线望去。只见午后阳光下,死寂般的街道上,身着天都云海深紫色外袍的人正一动不动地矗立着,如同灵山上挺拔颀长的青竹。

    不远处的一户人家正在办理白事,有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哀乐声从里头传出来。蒲新酒背对着一间废弃已久的宅院,伫立在人家的大门口,正眯着眼死死盯着别人的大门。有几条长短不一的白绫从正门上方垂落下来,在蒲新酒的侧脸上落下一条条阴影,使得旁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这是——”望了一脸肃穆的简素虞一眼,谢宴话音未落,只见眼前的人有了动静。

    蒲新酒忽然伸手揉了揉眼眶,接着缓缓蹲下身,随意捡起地上一条白色的绫带,慢条斯理地系在了这户人家的大门门柄上。他还记得用手拍了拍绫带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灰尘。

    他的动作明明没有任何不妥,但是谢宴却看得心惊肉跳。

    如果没有记错,远清要被处死之前,满城百姓都在屋子前系上了红色的绸带。他这举动……

    “谢宴?简师兄?”蒲新酒忽然抬眼望见了他们,声音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哽咽,掩饰一般地扭头猛地眨了眨眼睛。

    “你在这是做什么呢?”谢宴压下心里的不详,轻松地问道。

    蒲新酒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哑着嗓子闷声道:“就在城里随处转转——”

    “大哥哥!”忽然一个小男孩从大门里窜了出来,面上还挂着泪痕,但仍旧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面前这三个异常俊俏的男子。

    不好意思地望了他们一眼,蒲新酒挠挠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还不到大腿高的男孩害羞地凑到他腿边,小声道:“娘说你救了我,还帮我家挂上了砸下来的白灯笼,让我请你去里面喝杯热茶。”

    “多谢好意了。”蒲新酒低下头,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大哥哥要和师兄们回去了。”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闻言,小男孩低头揪着他的衣角,似乎有点难过,声音软黏黏的。

    “人间何处不相逢。”心中疑虑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谢宴忍不住也露出微笑,快步走上前来戳了戳小男孩胖乎乎的脸蛋——真可爱,“小子,你要是想他,等再大了几岁,去清静山的天都云海找他啊。记住啊,是天都云海。”

    “好!那说定了!”小孩子闻言双眼发出精光,激动地捂着自己的脸蛋,喜出望外道,“我以后长大了去天都云海找大哥哥!”

    回去的路上,谢宴就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开心得不行:“我跟你们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可好玩了。脸蛋胖乎乎的,戳一下就有一个坑,多戳戳长大后就会出现酒窝……啧啧,我刚刚应该多戳几下。”

    蒲新酒嫌弃地远离他两步:“你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你怎么知道的?”简素虞闻言扭头,奇怪地望他一眼。

    “月时脸上的酒窝就是我戳出来的啊。”谢大少回答地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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