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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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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尘双手合掌,转过身去不看他,淡淡道:“刀剑无错,错的是用他们的人。但出家人不可杀生,为阻止施主继续痴迷下去,贫僧只好化去施主一身武艺。”

    “好好好,佛门慈悲——多谢大师留我一条贱命……”赋雪衣面上挂着嘲讽的微笑,一手握着冰冷的短刀刀柄,一手捂着剧痛的胸口,拖着沉重的双足,一步一踉跄地朝着远方的黑暗走去。

    “谢府一百多条人命,自会有人来向你讨。施主,你走吧。”悲悯的僧人微微合上眼,掩去了心头眸中的一丝不忍,默念一句阿弥陀佛,“杀孽深重会堕入阿鼻地狱,还望施主好自为之。”

    邺城街头,薄雾茫茫,川流不息。

    “冰糖葫芦哟——不甜不要钱的冰糖葫芦哟——”

    “鲜肉包子!只要两文钱!”

    “糖人咯——”

    面摊的店小二眼前一花,只见一道人影停在身前。他没抬起头,习惯性地扯下肩上的洁净布巾,殷勤地抹了几下桌子与凳子。待到他抬起头只见面前的客人一身纯黑,头戴着一顶纯黑的帷帽,撑在桌子上的手掌青筋绷起,似乎在遭受极大的痛苦,鼻尖也隐约闻到几丝血腥气。

    “阳春面……两碗。”客人嘶哑着嗓子,吩咐道。

    店小二愣了一下,随即求生欲极强地点了点头,心道这位客人莫不是惹上了仇家见了血了吧。

    三更时分,赋雪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流了不少血,趁着夜色栽进了一家药铺,随手挑拣了一些草药,粗略地给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口,又在药铺老板惊惧的目光下,放下一些碎银,扬长而去。

    他不是中原人,不太懂中原的风土人情,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一直拖着身体,随心而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他和那个秃驴先前吃面的面摊。依稀还能感受到那人不甚宽厚的后背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温度,如今也如同四周薄雾一般,弹指间便消散了。

    这秃驴竟然不信他还废了他武功,待他重新练回武功迟早掀了他的和尚庙,教他悔不当初!赋雪衣咬着牙,腹诽一声,随手将自己的云中雪放在了桌上,摩挲着刀柄的流云纹。自从他记事以来便随着师父习武,这么多年以来,云中雪早就如同他的左右臂一般随伴左右——可惜他现在武功尽失又被一掌贯身,连挥舞几下都觉得有些吃力,不由地生起几分悲凉来。思忖间,忽然身后一阵大力袭来,赋雪衣忙侧身躲开,横眉一竖,大力一掌横拍向桌子,冷声呵斥道:“谁?没长眼睛吗?!”

    “小二!给爷上五碗面……再来些下酒菜!”有人在背后高亢地吼了一句,随即几个人在赋雪衣身后推掇,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

    见不慎撞到了人,他们有个为首的中年男子扭过头来,见面前的人杀意四溢,忙换上一副笑脸,躬身拱手赔礼:“这位兄台别在意,方才我们哥几个顾着说话没注意,您大人有大量,要不我给您配个罪,要不……”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如同腊月间的飞雪一般,惊醒了一向暴躁的人,一句狠话在嘴边转了三圈又咽了回去。赋雪衣如同握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着自己的短刀,陌生的恐惧毒蛇一般萦绕心头,吞噬了他心里为数不多的苦中作乐。

    大名鼎鼎的“赋十七”武功尽失,他不去找别人麻烦,麻烦难道会放过他吗?

    那头子见暴怒的黑衣人忽然默然不语,心下侥幸,正待转身,眼角余光却瞧见此人手中的短刀有几分眼熟。他啧了一声,皱起眉,又斜过眼悄悄地打量了几分。

    黑衣、帷帽、流云纹短刀……他顿时惊得目眦欲裂,后怕地退开两步,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赋、赋十七?”

    漠北赋雪衣,云中雪一出,割头锁喉,刀锋饮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见被人认出来了,赋雪衣隐藏在黑纱下的脸一白,眼中的寒似要将三月的暖冻成霜白,掩饰一般握紧了自己的短刀,从嘴里挤出一个仿佛淬了冰的字:“滚!”

    听到那个名字,几个人本就惊惧万分,见他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两股战战,几欲逃跑。

    正巧这时店小二来上菜,一瞅着几人间的气氛暗流涌动,果断放下一碗阳春面,低头暗道一句“客官慢用”便迅速下去了。

    被人围观的赋雪衣也浑不在意,搓了几下筷子,旁若无人地吃起了面。

    为首的中年男子心下害怕,但是一见他发狠却未曾出刀,觉得有些诡异,恍惚间竟嗅见馨香的面香中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眯起精明的眼,揣着胆子,试探道:“阁下……真是赋十七?”

    赋雪衣心下一凛,继续沉默不语。

    见黑衣人始终不正面回应,执着筷子的手腕更是虚软无力,中年男子面上露出一抹狠厉的笑容。他大着胆子凑到赋雪衣身边,大大咧咧地坐下,果然嗅到了意料中愈加浓郁的血气:“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冒充赋十七了……”

    不待赋雪衣发作,他一把端起热乎乎的阳春面,连汤带面从赋雪衣的头上浇了下去,恨声道:“不瞒兄台,在下与赋十七有仇。当初赋十七就将你手中这把云中雪就架在颈间,若不是有个和尚路过出手相助,在下险些命归黄泉,这把云中雪的模样、大小、花纹,我做梦都能梦到……”

    一碗热汤迎面浇下,灼热的汤汁黏在纱布上烫得面上都浮起片片红斑。也不管自身狼狈,赋雪衣压下嘴边的痛呼,握住短刀倾力向侧面人的颈间攻去。

    男子也不坐以待毙,一手拽过赋雪衣,躲过虚软的招式后夺去他手中锋利的短刀,另一只手一把扯下了他头上的帷帽,狠狠地踩在了脚下,昂着头瞪着眼:“今个不管你是不是赋十七,携着云中雪,这事就别想这么容易过去了!”

    碗碗罐罐碎了一地,见到客人厮打起来,瑟瑟发抖的面摊老板和店小二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躲着飞起来的凳子桌子。

    头上一片狼藉的赋雪衣涨红了一张脸,紧紧盯着那反射着雪白光芒的短刀,语气淡淡:“还我。”

    中年男子望了一眼手上的短刀,面带得意地晃了两下手:“自己来拿——”

    赋雪衣猛地扑了过去,却见眼前的人一闪,收力不成一下扑到了桌子上,震得胸前伤口都裂出一道口子来,痛得他一口闷血涌上喉头。痛,全身都痛。只要一运气,全身经脉都仿佛被人拿刀凌迟一般隐隐作痛。

    “阿弥陀佛——”这时一道熟悉的佛语如同破云的曙光一般,划破了四周轻薄的白雾。

    面上红白交加的赋雪衣一怔,不由回过头去,只见僧人握着一串浅褐色佛珠,正垂目定定望着他。然而这一分神身后一道暗掌袭来,他一个踉跄猛地向前栽去。

    惊惶间,赋雪衣眨了眨眼,眼睁睁望着云中雪锋利的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

    刀光一闪,也不过一瞬间。

    赋雪衣睁大双眼,透过薄雾望见了颠倒的世界,颠倒的蓝天白云还在眼前颤动了两下。他最后看见的是一脸惊愕的寂尘捏断了手中的佛串,几颗小巧玲珑的佛珠砰砰砰地落在了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到了赋雪衣的面前。

    原来古井无波的大和尚也会有这般失态的模样,赋雪衣最后想。

    第61章 半神半魔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赋雪衣的武功并没有被废,只不过被真气封住了而已。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叶扁舟之上,随着悠悠江水一同飘荡。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过来的,直到扭头瞥见了水中那个眼下一点泪痣的倒影。

    原来那人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骗子,骗我也骗你自己。

    “我不要他的施舍。”赋雪衣冷笑一声,眼中寒光更甚。

    以命易命,何来施舍?主事的大师轻捏佛珠,重重叹了口气:“赋施主,一切并非施舍。寂尘师叔已然以命易命,也算是偿还了他当初的一念之误。他本非红尘中人,乃是西天菩提之转世,历劫时为救人而亡,也算是功德圆满。”

    寂尘圆寂的时候,仍想往常一般静坐在榻,头上戴着厚重的黑色帷帽——为了防止他人看到他早已无头的诡异景象。赋雪衣不知道的是,寂尘动用换头禁术将赋雪衣救回来后,几乎将自己这一世地寿命都分给了他,自己则余下几年不吃不喝,正常讲经参禅,直至菩提法身的一口真元尽数散尽,而他在临死前只留了两句话。

    “世界上最坚固的寒冰正是人心,而且是自己的心。”

    “施主,死生不复见吧……”

    我为红尘客,生性多寂寥。平生无憾事,常与青灯伴。寒风覆雪衣,对月念何人。

    任深云寺的所有僧人们如何揣度都没能猜透的是,寂尘这位久负“在世佛陀”盛名、早年便已无欲无求的高僧,在寿数将尽之际,眼前究竟浮现的是谁的脸庞。

    直到有一天,一名名叫赋雪衣的刀客敲开深云寺的朱红色山门。

    “在我们漠北有个传说,若是死的时候尸身不全,便难以转世,所以我——”众人都颔首低眉,静静听着,然而只见赋雪衣手中短刀微动,用力一抹,霎时刀锋染血,鲜艳夺目。

    “还给他。”

    一道鲜红的血柱立时自颈间喷涌而出,在空中挥洒出一团血雾,震惊众人。

    惊愕之际,大家只见赋雪衣的项上人头落在了地上,还骨碌碌地滚了两圈。

    赋雪衣又看到颠倒的世界,颠倒的蓝天白云,也看到了所有人脸上的悲悯却再没见到那个朝他疾奔过来一脸惊愕的僧人。

    据说杀孽深重是要下地狱的,尸身不全更无法入轮回。他盼只盼走在前头的那人在去地府的路上等他一会,让他看一眼就好。赋雪衣最后勾起一抹笑。

    当真是死生不复见。

    “阿弥陀佛。”主事大师垂下双目,带领寺中目睹了一切的众僧人低声轻念起往生咒,一同超度刚刚逝去的生命。

    “这是怎么了?”一脸疑惑的蒲新酒刚到现场,轻手轻脚拍了拍岚隐的肩膀。他看到身首分离的尸体旁边有一团若隐若现的青黑色新生魂魄,因为太过虚弱甚至无法在梵音靡靡的佛门重地幻化成形。鬼魂周围还萦绕着一圈金色的佛门咒语,似乎要将他引渡至彼岸。

    柳逢九扭头望了柳鸣鸿一眼,在后者鼓励的目光下,缓缓开口:“一个渡人的故事。”

    菩提无染尘,渡人以渡己。一个终是放下屠刀,另一个则立地成佛。

    不知为何,腰间的断水一直不安地颤鸣着,柳鸣鸿伸手按下,眯眼一看便忍诧异万分,因为方圆几里的黑色魔气仿佛被人撺掇一般,正以可见的速度向这边涌过来。

    “倒像是在还债一般……”岚隐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就觉身后一阵阴风袭来。抬眼一望,只见后面那人一只青筋爆起的手紧抓香灰炉鼎的边缘,另一只手则难耐地抵着自己眉心,面色狰狞,眼中血丝,嘴唇煞白,仿佛自修罗地狱中的恶鬼一般,吓得岚隐忍不住蒲新酒的方向瑟缩了一下。

    察觉到动静的蒲新酒低下头,视线在望受到惊吓的岚隐身上停了一瞬,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粘在了谢宴身上,瞳孔蓦然一缩,神色一凛,沉下声吩咐:“小隐,快去叫你师尊过来,就说——谢宴出事了!”

    院中的香灰炉鼎应声而碎,离得近的蒲新酒一手拉着惊讶的柳鸣鸿一手拽着呆愣的柳逢九,飞快地闪到一边,才没被波及到。

    眼前一片血红,身上一片狼藉的谢宴痛苦万分地捂着自己的脸,跪坐在地抖个不停,嘴里则念念有词,一字一句均是咬牙切齿:“邺城……谢府……”

    “他这是要入魔了——”四周魔气肆虐,断水一直在警示使得柳鸣鸿右眼直跳,心中十分不安。

    正在颂念经咒的僧人们也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纷纷转过头,口中吐出的佛咒似无边无际的金色袈裟一般,紧紧缠绕住正在魔化的人,杜绝外头汹涌翻滚蠢蠢欲动的魔气钻到谢宴身体里。一缕又一缕佛经中的金光仿佛清风拂面一般萦绕在谢宴身边,将他禁锢得寸步难行。

    眼见谢宴陷入家仇的心魔之中,蒲新酒巴巴地盼着简素虞赶紧来,简直望穿秋水。他焦躁万分,试图唤回谢宴的神智:“……谢宴?”

    仿佛按下了什么闸门一般,躁动不安的人突然安定了下来。就在蒲新酒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赫见一阵魔气翻涌,强大的力道将所有的人都震退了几步。修为尚浅的几位僧人更是撞到了墙壁上,五脏俱损,压抑不住口中一缕鲜血。

    佛门结界既已破裂,漆黑的魔气似是找到了归属,汹涌着涌进谢宴的身体。尘埃飞舞之际,黑得发红的发丝微动,他睁着一双赤红双眼,眉间一枚刺眼的漆黑龙纹,恶狠狠挤出两个字:“报、仇!”

    谢宴手掌一动,地上了无生息的无头躯体便蓦然腾至空中。已然被魔气熏染得赤红发亮的白虹空中翻折挥舞,生生将一具尸体剁成了血淋淋的零碎肉泥,血腥之气空中弥漫,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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