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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2章 92、落空(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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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鬟狠狠一震,高高仰头望住庆藻。

    面上并没有半点欣喜之色,反倒更是唯余苍白。

    “八福晋缘何要对奴才说这般的话”

    庆藻便也是一颤,忙用力想要拉起翠鬟来。只是拉不动,庆藻便也慌忙下了座来,就蹲在了翠鬟面前去。

    “翠鬟你千万别误会,是我一时说得急了,倒叫你误会了不是我知道便是八阿哥是皇子,可是我今儿对你说这样的话,也是委屈了你去。”

    皇子便是成婚,若还留在宫里住着,尚未出宫分府,那便身边儿唯有皇上指给的福晋、侧福晋。而其余官女子出身的,便是生子,也只能如永琪位下的英媛一般,依旧是“皇子使女”,连“请侧”都是不成的。

    若能得阿哥爷们的记挂,也唯有在将来出宫分府只有,才有可能为生子的官女子请侧的。可是这一向没有固定的年头,有的皇子可能早,如出继了的六阿哥永瑢,就可直接在宫外迎娶福晋;有的则要晚,便如永珹、永琪,大婚已经数年,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也依旧还在宫里住着。

    又甚或……因官女子终究都是包衣出身,“请侧”一事规矩极严,故此便是自己老了、孩子大了,都还没有机会被封侧福晋。有的根本是要等到嫡福晋去世之后,才能将生子的官女子请封为侧福晋——便如和敬公主的三额驸的生母。

    庆藻自己说来也是黯然神伤,“朝廷和宗人府自有规矩,我知道我今儿说这话是委屈了你……可是翠鬟,我在此就可与你发誓,若你肯答应,将来进了阿哥爷的门儿,关起门来我自与你情同姐妹。只要是我有的,必定分出来一份儿给你;我必定不叫你受半点委屈了去。”

    庆藻握住翠鬟的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庶出我亲眼见着我生母在家中的种种……我在你面前,又如何好意思再端出什么嫡福晋的架子来我的好翠鬟,我这么与你说,你可放心了不”

    可是翠鬟还是含了泪,终究毅然摇了头。

    “不是奴才计较什么‘委屈’……实则奴才身为包衣佐领下人,能有这样的前程,已是祖宗的造化。再说还有福晋这样好的人……奴才绝不是不知好歹。”

    “只是,奴才还是不能答应福晋……是奴才不识抬举,辜负了福晋的好意。”

    .

    庆藻一声哽咽,便也掉下了泪来。

    “你又何苦这样说我心里早就明白,此事无论你答应与否,我都绝不会怪你。”

    庆藻含泪凝视翠鬟,“我知道你是一颗什么样的心。你便是内务府旗下的出身,可是你的骄傲却半点不比我少了去……你不想成为阿哥爷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我何尝不懂”

    翠鬟低头垂泪。

    “奴才的骄傲,倒也罢了;总归此时有福晋您这样的人陪在八阿哥身边儿,奴才便再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况且奴才心下还有另外一重考量:奴才在宫里,终究不是孤身一人,奴才既伺候主子们一场,那奴才尚且未能回报主子们恩德万一,便也不能给主子们惹了罗乱去。”

    翠鬟眼中的泪光影涟涟,可是在那涟涟里却泛起了一抹冰一样的坚定。

    “……奴才终究是瑞主子位下女子,是永寿宫里的人,若奴才就这么成了八阿哥的人,那从前关于奴才与八阿哥之间的事,以及奴才加害八福晋的传言,便更加会传得逼真。到时候儿,又要有多少人去揣度瑞主子和贵妃主子,说是两位主子指使奴才云云。”

    “故此奴才,绝不会答应八福晋。奴才谢八福晋抬爱,可是奴才只能拜辞了八福晋的好意去。”

    翠鬟说着当真端端正正又要跪倒给庆藻行大礼。

    “奴才相信,八福晋是有福气之人,只要耐心休养,身子必定能调养回来;或者奴才说句该死的话:便是八福晋的身子当真调养不回来,凭八福晋慧眼,也必定能为八阿哥选得更合适之人。”

    .

    翠鬟的话叫庆藻心下既是满足,又是悲伤。

    这般又是惆怅,又是愧疚,又是在翠鬟面前自惭形秽。

    她便也停不下珠泪来,“翠鬟……你这般,倒叫我羞愧得无地自容。瞧我方才还那般信心满满,以为只要我说了,只要我愿意,那你必定是毫不犹豫就肯答应的。我这会子回想刚刚,都觉得替自己臊得慌。”

    庆藻拉住翠鬟的手,“……你又说傻话,说什么我还能给阿哥爷选更好的人去我为何选你,那其实不是我自己来选你,是因为你早已是阿哥爷放在心里的人啊!若不是你,我便是能选来更多的人,阿哥爷又如何肯放进眼里去”

    翠鬟伏地行大礼拜辞,“若说阿哥爷的心,阿哥爷有福晋一人自够了;那么其余的人便都只为子嗣之事吧,倒不是非得奴才不可。”

    “况且奴才本就自觉愧对福晋,如今又如何能在福晋受伤之后,再来给福晋雪上加霜去……求福晋成全奴才这么一点子最后的、小小的骄傲去。”

    .

    翠鬟如此坚决,庆藻怎么都挽留不住,只得含泪送了翠鬟去。

    回来自己坐在妆奁前,看着妆镜里的自己,还是忍不住掉泪。

    她也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家,倘若自己的身子没事儿,她倒也有私心,自是不管阿哥爷位下将来有多少个侍妾去,总归是最不希望是翠鬟到阿哥爷身边儿来的——终究翠鬟比她更早走到阿哥爷身边儿,阿哥爷也是更早将翠鬟给放在心里去的。

    可是她当真没想到翠鬟不但立时拒绝;且不是作态,而是不管她如何劝说,翠鬟都坚决不肯。

    庆藻便更难过起来,为自己,为阿哥爷,也是为了翠鬟,为了三个人的命运。

    越这么想着,便越是坚定认为,阿哥爷身边儿这个人,无论怎么看都唯有翠鬟才最合适。可是她自己没本事,竟是怎么都没办法帮阿哥爷留住翠鬟……她更有点儿厌弃自己了。

    庆藻心下这么难受,当晚便病倒了。庆藻的生母张夫人便递牌子进宫来探望。

    尹继善带着嫡福晋鄂夫人回了江苏去接驾,张夫人放不下女儿,便留在京里,顺便搭理尹家在京里的宅邸。这便也与鄂夫人暂且两边儿分开,倒也少了两人当面碰面的尴尬去。

    张夫人进宫来看女儿坠马的伤刚好,这会子又因为心病成了这样儿,心下自是跟被刀剜着一般地疼。当着女儿不敢多说,待得出宫回府,还是修了一封长长的家书叫家人快马送给尹继善去。

    直到看完这封长长书信,得知了女儿的心声,尹继善才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看完整了去。

    这件事背后的玄奥,便是庆藻的年岁未必看得透彻,便是婉兮等人终究因宫墙所囿而无法尽数查明,可是以尹继善数十年官场沉浮的阅历,这件事的前情后果,心下已是了然。

    事到如今,便连嫡福晋鄂氏,也终是主动将那段子旧事也主动向尹继善坦承而出。

    尹夫人含泪,“妾身知错了。”

    尹继善听罢便也笑了,握了握嫡福晋的手,“夫人何错之有也是为夫那些时日只顾着欢喜庆藻得配皇子、张氏也能以侍妾之身获封一品夫人的诰命,倒是与我自己的额娘得了相同的殊荣去……倒一时忘了顾着夫人心下的感受。“

    “夫人那时候心下凄苦,我又不在夫人身边儿,夫人一时多想了些,自是再自然不过。况且夫人并未行差踏错,且此时与为夫再无半点隐瞒,心迹尽白,那为夫心下唯有对夫人更为敬爱,哪里还有半点芥蒂去”

    尹夫人含泪道,“妾身也是事后回想,无论是妾身当时的一念糊涂,还是庆藻后来的坠马,里面隐约都指向皇子们的争夺去……老爷啊,既然此时八阿哥已是咱们的女婿,况且庆藻此时竟被坏了身子去,那咱们便不能再坐视不管,决不能叫八阿哥和庆藻再吃亏了去!”

    尹继善一向儒雅的面上,终是滑过一道冷鸷去,“夫人说的是。若我尹继善连这一点子都办不到,那我也枉费三十年封疆之职了!”

    .

    皇帝带着忻嫔见过安宁那晚,忻嫔回到寝宫,心下便暗自期待了起来。

    想来,若是皇上还念着她阿玛当年在江南的功绩,若是皇上当真欢喜安宁此番组织文人进献文墨、搜罗江南古书呈进的心意,那皇上自该顺水推舟于这晚翻她的牌子。

    她早早儿在行宫里预备了,也叫乐容和乐仪派了人到外头去早早儿探听着消息。

    当灯火初燃,红烛点染了夜色之时,终于见乐容疾步走了进来。

    忻嫔那张映在妆镜里的脸,便忍不住也染上了那红烛之色,两颊微酡。

    “……可是得了信儿了”

    乐容轻轻咬唇,低声道,“皇上刚刚下了旨,说的虽不是单单指这苏州行宫,不过却是针对行宫之事。”

    忻嫔一皱眉,“行宫怎么了”

    皇帝在苏州驻跸,便会驻跸在苏州织造府。而安宁现在依旧兼任苏州织造,故此这行宫就是由安宁预备下的,皇上的旨意既然是针对行宫的,安宁便自然少不了瓜葛去。

    乐容微微迟疑,便将那旨意大致与忻嫔复述了一遍。

    圣旨曰:“朕奉皇太后安舆,莅兹南服,所以省方观民,勤求治理。其各处旧有行宫,清跸所驻,为期不过数日,但须扫除洁净,以供憩宿足矣,固无取乎靡丽适观也。”

    “迺今自渡淮而南,凡所经过,悉多重加修建,意存竞胜。”

    “嗣后每届巡幸之年,江浙各处行宫,及名胜处所,均无庸再事增葺,徒滋糜费。即圬墁裱饰,不至年久剥落,亦可悉仍其旧。此实不仅为爱惜物力起见也。”

    忻嫔听罢便一闭眼,“……这一番我姐夫什么都不敢进献,只有这行宫修葺完了,又不能将那新漆、彩画再刮下来。可是便只是这样儿,皇上也还是不满意了。白天刚刚见过我姐夫,等不及傍晚就要下旨说此事。”

    “那白天带我去见我姐夫这一场,难不成又是白见了么”

    乐容忙道,“主子先别急,皇上这道旨意里并非只申饬行宫修葺靡丽之事,还有山水改造之事。皇上谕旨里还特地申饬了西湖龙井。皇上说‘即如浙江之龙井,山水自佳,又何必更兴土木’……奴才倒忖着,皇上这还是旧事重提,就是借西湖来说上回南巡时,尹继善在栖霞山搜山挖湖、改自然而造景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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