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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节 勇冠三军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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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二广原名乌兰夫,曾是牧场的牧羊人,因为接受过军事训练,牧场解散后,被别乞萨满收为巴牙,因为作战勇敢,被别乞另眼看待。 当别乞被巴伊乌孙赶成丧家之犬的时候,他想离开别乞,就藏到一个亲戚家,因为战场上打死过巴伊乌孙的族人,害怕被找出来,就又去备州找别乞,正好狄阿鸟率众来到,他本来就是牧场人,临时改变主意,没去投别乞,直奔狄阿鸟营中投军。

    东夏第一批赐姓的人里头就有他,他得了杨姓,叫了杨二广。

    他在东夏军系中也是名传奇人物。除了战场上偶有奇遇之外,他还干过籍贯造假的事情。一开始被赐姓,造册只登记姓名,后来东夏建国,东夏要为将领补齐籍贯、履历,从上到下造籍,他这个一辈子没有去过中原的人就自己编造自己的籍贯,文参来问他,他就说:我祖辈都是登州大槐树底下杨家庄人,到我阿爸,逃难到塞外跟随了武律汗爷,后来,他有病死了,那年我十二岁,从此在草原上放羊,坚持自学认字,在空地上勤练武艺……希望长大有报效汗爷的一天。

    这籍贯履历谁都看不出来有啥问题。

    东夏是鼓励那些不知道姓氏和民族的人以雍人自居的,真正知道他来历的人也没有人出面揭他的底。

    他得到了鼓励,半年后军队提拔他,又要填籍,他让人写道:“杨二广。杨文公八代孙。世代书香门第,耕读传家……”

    这一次报上去,他的上级们是捧腹大笑。

    笑过也就算了,谁也不知道他报上来的杨文公是何许人,自然无法求证,他为了取信于人,干脆主动坐在上级面前,把他阿爸给他描绘的老家印象都说得跟真的一样,说家里大幅画中堂上挂着,阿爸的太祖父捧着一把胡须,每次读书都到东屋去,读书前都把胡须装布袋里头。

    上级们也不是什么名门出身,包括张铁头,他们就觉得肯定是真的,一个放羊娃怎么能编造出士大夫的生活呢

    大伙竟相被他镇住,哑口无言,目带羡慕。

    据说张铁头被他一刺激,不几日就派人回老家找他们张氏族谱去了,好看看里头有没有士大夫。

    又几个月过去,他的老搭档严参军干件错事儿,他要处罚对方,严参军不服,两个人吵架,生生给吵出来了。

    这些某某地某某人,某某景象,某某事,全是他从别人挂一耳朵,自己构思之后,加工而成的。

    狄阿鸟对他都有印象,还记得他在犍牛集训的时候学知识快,夸他的时候,他都说自己是放羊的时候学过,狄阿鸟给他的评语就是:尔能为自己造籍贯,又刻苦好学,岂非放羊时已有志向矣

    这几年他已经坐到甲等牛录佐领的位置,更以书香门第要求自己,雅起来没边。

    手下人一惊叹:“将军,你这有讲究呀”

    他就会在手下面前感叹:“当年我曾爷爷呀那才是讲究人,手不释卷,一下雪就赏梅,一下雪就赏梅花,快死了还说:儿。放我到院子里再看眼梅花吧。那才叫讲究。你看与我一级的那些草莽,一天到晚假装雅将,真雅假雅一眼就看穿了是不是我这已经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有点讲究不算什么,离大王雅将的要求还远,还远。”

    狄阿鸟一到他的军营前,就看到营寨门上吊下来的灯笼,上头他还让人写了大字,左一排:雅兵雅将威风凛凛;右一排:和风细雨战果累累。顶头还四个灯笼并排挂着,分别写着四个字:雅威和果。

    狗屁不通呀。

    赵过看了都直摇头,低声跟狄阿鸟说:“怪不得人家靖康人笑话我们都是穿衣冠的熊瞎子,又懑又装斯文。”

    狄阿鸟却饶有兴致。

    眼看黑塔一样的杨二广羽扇纶巾接出来,围着自己转,抑扬顿挫给自己读对联,夸奖说:“不错。不错。雅将气象。”

    等杨二广不在意的时候,瞪着忍俊不禁的郭嘉,苦笑连连的赵过,教训说:“熊瞎子穿衣冠你们不舒服,那要是不穿呢”

    看似平淡的话,其实味道挺重。

    如果东夏将士不攀比文雅,都是赤裸裸的黑瞎子,那才要命。

    将士们先被紧急拉出来欢迎,随后即将接受挑兵的青少年和他们的亲族也蜂拥而来,在外围使劲击掌高呼,狄阿鸟一眼就看到了布敖,杨二广是认识他布敖的,专门又去陪他走来狄阿鸟这儿。

    然后他们又列队去校场,在校场的一侧列出检阅席,供狄阿鸟观阅。

    这些即将入伍的新兵加上亲族,一共二三百人之多,蜂拥回去,就盘踞到一个角落,抬头往狄阿鸟这儿张望。

    狄阿鸟在里头搜寻着嗒嗒儿虎,发现没有,心里有点焦虑。

    他顾不得给将士亲族说几句话,忍不住先追问:“你们开始了没有人到齐了没有”

    杨二广笑吟吟地说:“还没有呢。有的人家住得近,有的人家住得远,军营又没给他们安排住的,只要日不落西山,再来也不算晚。不能因为规矩多,把好武艺的少年给耽误了嘛。”

    狄阿鸟生怕嗒嗒儿虎来的不是杨二广军营,去的是别的军营,自己跑错了地方,连忙要求说:“把你挑兵的名单给孤,呆会孤好一个一个对上座。放心,孤绝不指手画脚,话都不会多说,不干扰你。”

    等杨二广转身去要预选的名单,他扭头给布敖说:“哪个是逢毕呆会你指给孤。”

    布敖大吃一惊,反问:“孩子的名字大王都记着呢您不会是专门来送他从军的吧”

    狄阿鸟有点惭愧,轻声说:“不是。赶巧了。其实孤应该感谢你,你是个厚道人,把逢术阿叔的遗孤照料得好。孤却没尽到义务呀。逢术阿叔等于是阿爸的养子,他的孩子,岂不是孤的子侄”

    布敖安慰说:“大王你是太忙。就这你不是逢年过节派你身边的人去看他们赏赐的东西他们都用不完。”

    狄阿鸟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惭愧。

    但是他没有办法,他顾不上。

    起兵之后,身边总有人倒下,遗孤子侄养子太多,无法面面俱到,而且他不可能因为逢术的关系,每年都跑过去,这样,其它人家他去不去

    逢术的长子已经从军,被他看护上,年前才外放出去,可无论怎么训练,兵法、武艺都远不及他父亲。

    现在二子又从军……

    狄阿鸟略一沉思,要求说:“布敖。阿叔剩下的孩子不能让从军了。”

    布敖苦恼地说:“都不好好读书,不从军咋办”

    狄阿鸟呵斥道:“不行就揍,行使你做父亲的权力,放心,孤给你撑着,谁说你不能打,不能碰,不能骂,你让他来找孤。你也知道战场的凶险,怎么能把兄弟几个全送战场呢读书。逼着读书,我们家阿狗,无论他怎么跟孤磨蹭,孤也不会答应他从军的。这是留苗。懂吗”

    布敖点了点头。

    狄阿鸟一看杨二广把名单拿来,不待在郭嘉手上再传,自己过去一把拿上。

    拿到布敖面前,给杨二广摆手,示意他去忙,自己则勾指头让布敖凑来,两人一起看这本名单。

    布敖一边看一边说:“都不满二十呀,看来杨二广心里有算盘,这些少年身体没有长满,入了军营,还能成长。”

    逢毕在第三页,上头有一个重重的红杠,下头有杨二广或者杨二广家参军写的小字:千里挑一。

    狄阿鸟一下上心了,扭头问布敖:“老二比老大武艺好”

    布敖点了点头,低声说:“天生神力,像极了老主人。而且熟读兵法,百步穿杨。老大是我没条件,老二这儿,我就能专门传授兵法了呀。”

    狄阿鸟点了点头。

    从这个角度讲,老大也许是条件不好,食物跟不上,没人传授的原因,现在年龄大了,就追不上来了。

    狄阿鸟飞快将名册翻完。

    他懵了。

    上头没有李虎的名字,姓李的一共有四个,李大槐,李成,李二,李二蛋。

    他张张嘴,想喊杨二广问,被郭嘉碰了一下。

    郭嘉提醒说:“杨二广已经去点炮开始校比,他那边免不得让你说两句,大王先准备一下呀。”

    赵过发现狄阿鸟略有些烦躁,带着询问的眼神看过去。

    狄阿鸟就把名册塞给他,点点几个李姓少年。

    赵过一翻,立刻就知道原因,这李大槐肯定不是,李成也不是,履历很清楚,这李二和李二蛋倒是周遭人氏,但李虎怎么可能用这样的名字从军呢这传出去不是笑谈吗李虎也算少年老成,不会用这样的名字,这两个人也排除了。等于这个名册上根本没有,难道杨二广还募私兵呢

    他也站起来望了一望,希望能看到嗒嗒儿虎,却没有见着。

    放炮了。

    杨二广果然派兵小跑过来,请狄阿鸟讲两句话。

    狄阿鸟有些烦躁,压制住,微笑着起身,等唱仪分布好,讲道:“孤今日赶来,是特意看你们挑兵的,这官府求贤才,军队挑壮士,都是了不起的大事,关系国家存亡……”他确实没准备发言,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所以,不要以为只是挑兵,而不重视,往来籍贯文书要翔实核查,人数要清点清楚,时间要定好,起码检查、检查缺不缺人。很多的少年呀,准备了好几年,他们的父母也期盼他们顺利从军,是不是漏了人,是不是没通知好时间地点,都要在开始之前仔细过一遍……”这一类的出席,都是说好不说坏的,杨二广一头雾水,汗都下来了,怀疑是自己哪点做得不好,大王隐晦批评,也许一会离开之后,军府上头就有明文出来。

    狄阿鸟却自顾说道:“孤希望你们以公正,公平的原则遴选,那些力气和武艺达不到的,战场上生机就小,招进来,这是在白白牺牲我们东夏的孩子。那些力气大武艺高超的,战场上就容易建功立业,留下来,是在为他铺就一道坦途……所以,即便是你们眼里小小的挑兵,也一定不能马虎从事。”

    赵过迟钝。

    郭嘉一听就知道杨二广中枪了,此刻可能正忐忑。

    而且他肯定,杨二广若是收下李虎,以后中枪的次数只会多不会少,可算凶险莫测。

    狄阿鸟讲话结束,宣布挑兵开始。

    那边第一位少年已经出场了,四处活动身体,接受规则的说明,还领了一份参军给的书表。

    杨二广却慌里慌张往狄阿鸟身边跑。

    跑到跟前,赵过代劳,直接问他说:“这名册上的人全不全”

    杨二广想也没想回答:“全。只有来选兵的人家反悔的份,绝不敢有缺漏。”

    赵过又问:“有没有名字不对的点名了没有有没有还没到的。”

    问了这一句话,他就扭头看向狄阿鸟。

    狄阿鸟不待他回答,就一脸严肃地说:“去。拿籍书。”

    杨二广也不敢吩咐小兵去拿,揩着汗水就跑,边跑边给参军指手:“大王要看籍书。”

    一摞籍书拿到手。

    杨二广交出去,自己半弯着腰,在一旁站着,就像是要听教训一样。

    狄阿鸟翻了一翻,锁定了李二蛋。

    他大怒,一把就把李二蛋的籍书从里头抽出来,籍书是自述籍贯,然后由乡旗或者闾里盖章,再由县旗县一级确认,拿来营里作核准的,往往这些籍书都是自己、亲族或者请人所写。

    李二蛋这一份,分明是女子的字体,字还写得格外好,偏偏语气调侃,自述自己名叫李二蛋。

    他抽出来往郭嘉脸前一放,问郭嘉:“这种籍书,官府也盖章他们当真确认人籍贯了没有”

    郭嘉苦笑。

    能确认吗

    要是李二蛋真是你儿子,家里同意他从军,到哪人家不盖章

    他看了几眼,打岔一样说:“啊呀。一看就是十五六岁少女手笔,稚气可爱。”

    狄阿鸟没有吭声,脸色相当难看……他一抖籍书,问杨二广:“这个李二蛋来了吗”杨二广松了一口气,小声说:“没来。”

    他觉得神了,问狄阿鸟:“大王你怎么知道这个李二蛋还没到呢”

    狄阿鸟几乎肯定了,李二蛋就是嗒嗒儿虎。

    这个“二蛋”,按照中原人的说法,就是楞头楞脑,过勇,一根筋的意思。

    狄阿鸟反倒有种兴庆。

    尤其是这个“二蛋”俩字,像是在告诫他。

    既然来不了,那就不用从军了吧,毕竟还没有十五。

    杨二广却凑过来,小声说:“大王。这个孩子得等。”

    狄阿鸟反问:“单独等”

    杨二广带着炫耀自己爱才之心的想法说:“单独等也等。他明天来我也照收。大王你有所不知,营里好几个将领都提前在我面前夸他武艺好,说他们一起上都打不过,一个能挑他们好几个。”

    他说:“以前说是籍贯弄错了,才十四岁。我还在可惜,心说怎么给他们乡旗说清楚,没想到乡旗主动把他的年龄给改过来了,十六岁。啊呀。十六岁就这么好的武艺,放我这里栽培,将来那会是什么样的军府大比,回回我就吃这上头的亏,单兵拿不到靠前的名次,这一回招个好兵,三五年之后,我要在军府占前三名次十年。”

    狄阿鸟有点恨他。

    你不收不行吗

    你不收,我们这做父母的也就不在心里矛盾了,结果你还无论如何都收下。

    杨二广还在撅着屁股说明,有人火速从营门赶来。

    他见了狄阿鸟,犹豫了一下。

    大概是狄阿鸟回扫他一眼,把他扫得不敢藏着掖着,他一挺身,告诉说:“李二蛋来了。给他送行的人……让不让入营”

    杨二广说:“几个亲戚朋友,让不让你问我呀”

    士兵踌躇了一下,说:“少年甲士数十人,武器俱全,还有好几辆马车。”

    赵过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狄阿鸟一眼。

    狄阿鸟还是在做思想斗争。

    他在心里说:“既然如此,别让他们进来了吧。”

    杨二广一咬牙,一跺脚,狠狠心说:“军营能是些少年闹翻天的吗说不定这些少年个个武艺好,一冲动,也来供咱们挑兵了呢。去。派参军去带他们进来,顺便给他们讲讲咱们牛录的英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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