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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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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睡觉老实,我也不介意跟你挤。”

    夜云熙听得直瞪眼,却又吞了口气,不再搭理他,坐到一边去,让紫衣替她梳理头发。所谓王庭人称的小恶魔,其实就是小孩天性,加点天生王族的横行霸道,缺点平凡人家的温情暖意,这种小孩,她见得多,捏着七寸,再顺着毛捋,就成。

    果然,等小霸王跳累了,便趴在矮榻上,催她:

    “开始讲故事吧。”

    “你想听什么故事?”夜云熙问他。

    “就是刚才桶里那个野男人的故事。”托雷小王子趴在榻上,双手托腮,一副好奇与期待的神色。

    “……”夜云熙被激得恼火,这究竟是小孩还是恶魔?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禁朝他投以怒视,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对刚才那个人,这么感兴趣?”

    不经意一句气话,却问出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答案,但见那小童仰头看着虚空,黑漆瞳色,如深井幽潭,暗光流转,即像痴儿呓语,又似巫蛊附身:

    “西凌语里,托雷的意思,就是镜子。父王常说,我的眼睛就是一面镜子,他可以在里面看见他最心爱的女人。我问他,那个人是我母亲吗?他摇摇头,给我看过一张画像……我刚才看见那个人,他的眼睛,比我的更像那面镜子……”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零六章 夜袭的刺客

    “我刚才看见那个人,他的眼睛,比我的更像那面镜子……”

    那稚童的声音,嘟嘟嚷嚷,含混不清,越来越低,等夜云熙惊心动魄地扑到榻前时,那贪睡的小儿,已经合了眼皮,酣睡过去。

    她一阵拍脸推攘,也弄不醒,不由得抬手指去撑开他眼皮,想再仔细瞧瞧那面“镜子”,却又反应过来是徒劳,遂撤了手叹气,转过头跟紫衣说话:

    “他的侍女不是说,常常半夜都哄不睡吗?怎么这么快就睡了,还跟头猪崽子似的。”

    “公主忘了么……”紫衣一脸苦笑,“那盅奶茶,本来是给您备下的。”

    “嗯,那有什么关系吗?”

    “公主不是说,夜里太吵,不好眠么?所以那奶茶里面,我加了一点马奶酒。”

    夜云熙一听,反倒乐了,轻笑说来:

    “原来这小子跟我一样,是个沾酒就睡的人。紫衣,你记住了,以后,只要他夜间来,都给他喝这种奶茶。”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小身板朝榻里面推了个翻身,自己侧身躺过去,一阵含糊的嘟嚷:

    “怪不得,第一次见到这小魔王,就觉得怪亲近,我还以为,有许多草原上的人,眼睛都长这样……紫衣,明日一定记得提醒我,问他镜子的事情……”

    合眼前,她似乎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毛病,不仅沾酒就睡,而且,还一睡就忘。也不忘了在心中埋汰她的侍女,该死的紫衣,说的加一点马奶酒,究竟是多少啊。那盅奶茶,她只喝了一半啊。

    ……

    果然是一夜好眠,一觉醒来,已是翌日拂晓。夜云熙第一次觉得,草原王庭的夜,如此安静,那些兵士斗殴,蛮女妖吟,寒风呼啸,雪狼嚎叫,统统消失。只觉得,掉进了一汪深幽黑潭里,不带一丝天光,又被一个静谧的怀抱紧紧裹着,睡得酣甜。

    然而,酣甜睡梦,往往都是被刺耳的杂音打破。她正窝在被褥里,迷蒙双眼,侧耳捕捉丝丝草原大地苏醒的声音,再一点点地懒懒苏醒自己筋骨与神智,却听见帐外紫衣与一个王庭铁卫的对话:

    “大王请公主到旗台去。”

    “去作什么?”

    “昨天夜里,抓了个夜袭的刺客,大王请公主去认人。”

    夜云熙听得分明,一连身便爬了起来,一边胡乱穿衣,一边叫紫衣进来,帮着她整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夜袭的“刺客”,她昨夜遇见了一个,西凌王觉得她能认识的,不也就是那个?

    紧接着,那脑子中一浪接一浪的,却竟是些光怪陆离的念头——先是觉得解气,那熊心豹子胆之人,不总是自持,能掌控一切吗?连只身一人独闯敌营的事,也做得出来,被擒住了活该,活该被绑在旗杆上受冻挨饿,活该叫西凌人折辱,最好是叫那些蛮女们来,将他先奸……后杀!

    又觉得好笑,若是对面的曦军发现,一夜之间,他们的征西大将军却突然被挂在对面敌营的旗杆上,那真是一件令整个南曦丢脸几辈子的事……转而又有一丝气愤,那个人,是她的,人是她的,命也是她的,要杀要剐,也只能是她的事,别人若要碰他,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串串的荒唐念头袭来,脑中便炸成一团浆糊,依稀听见紫衣一边替她系披风,一边安慰她:

    “殿下不急,等看了人再说。”

    她也不知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有多急,只记得快步冲出帐来,差点撞到萨力和那尊铁塔上,一个偏身躲闪,又踉跄摔在地上,那尊铁塔弯腰扶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她心下一动,却忘了想说什么,只直了腰身,往前走。

    行了几步,清晨的寒风刮脸,冷气入喉,才渐渐清醒过来,遂惊骇于前一刻那些魔怔的念头,一边前行,一边将手抚在自己心口间,眼前大雪稍停,天光晰亮,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掌心手指,仿佛真切地摸进了自己的心里,摸到了那颗七巧玲珑心的深处,最真实的脉络纹章——那个人,是她的,是印在她心上的烙印,她抹不去,抛不开,甩不掉,只能……收了那只妖孽。

    所以,不管接下来,她将看到怎样的画面,她都将拼尽一切力气,用尽所有心机,去捍卫与保护自己的心。

    不由得浑身沸腾,脚下生风,如披甲上战场般,往旗台处快步行去。紫衣和萨力和一个恍惚,竟差点跟不上她的脚步。

    等赶到旗台边,见了那场景,却忍不住先别头去,大口大口地吐气,先将那满腔的焦急和浑身的武装倾卸了,再说。

    本以为是众人围观,等着她来指认的场面,却是空无一人,除了旗杆上绑着的那个身着单衣,血肉模糊的……女人。

    几步登上旗台,凑近了去看,那女人乱发遮了半张脸,手脚筋骨俱裂,一身血污凝成冰渣,昏迷不醒,应是已绑在这里多时。

    此时,过来一个铁卫,提了一罐水,朝那女人脸上泼了,冷水顺着乱发脸颊一阵冲洗,浑身的血污也顺着身体流淌,滴进脚下的雪地。

    “大王说了,请公主看一看,她是不是当日射杀大王子之人,然后去王帐回话。”

    那铁卫也干脆,将水泼完,把话传了,便径直提着罐子掉头下旗台去了。

    留下夜云熙与那个刚刚被冷水冲醒过来的女人,直直对视。她如何认不得,这个似乎永远都用一双仇视的眼神杀她千遍的女人!

    “曦朝有句俗话,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几个月,阿依莲?”夜云熙不忍去看那般乌青血紫的惨样,且那双眼睛中的怨恨之火,一副恨不得将她化灰烬的意味,便别开脸去,冲着天边的云彩说话。

    几个月前,是她身着单衣,一身乌紫,被绑在木桩上,这个女人一箭射来,要点燃她脚下的柴堆;而此刻,是她暖衣轻裘,站在这冻得半死,伤得半残的女人面前,没准还能决定她的生死。

    “你跟我,有什么本质区别?”阿依莲冷笑一声,无视她的讽刺,反笑她的天真。

    “你不就想说,咱们都是阶下囚么?”夜云熙吸口气,复又转过头看着她,迎上那双跟香雪海的风沙一样灼刺的眼刀子,不甘示弱,“那可一不样,阶下囚也有不同的做法。”

    说着,上前一步,一边抬手去理那张青乌脸上的冰湿乱发,一边说话,那珠玉话语,一颗颗掉落在雪地上,碎成雪泥:

    “你看你,作了一夜的阶下囚,就弄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而我,做了几个月的阶下囚,却是毫发无伤,过两天,还会变成西凌王的王后。”

    数落一个已经饱受折磨的女人,连夜云熙自己,都觉得自己恶毒,可又有些失控,不知为何,一见着这阿依莲,她仿佛突然间就找回了那嘴贱心狠的浪荡公主本相。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阿依莲一脸鄙夷,嘴角抽搐,有冷的,有气的,总之,一副唾弃她的模样。

    “你这是在嫉妒……”夜云熙生怕那女人一口唾沫唾她脸上来,不觉退开一步去,裹了裹披风,笑说道,“嫉妒我好命。”

    “我嫉妒你做什么,我只可怜你。”阿依莲听了她的话,也跟着笑,笑得狰狞,笑得意味深厚,一如上一次她俩互换位置的对峙,她举着火箭,将她全身上下,从头到脚,瞄准一番之时的复杂眼神,有嫉妒,有怨恨,有嘲笑,还有些不甚明了的……悲悯。

    “我只可怜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来历,他的野心,他的难处……他之前,做过些什么,他以后,要做什么,你全都不知道……”

    一个蓬头乱发,伤痕累累的女人,被挂在雪地旗杆上,用孱弱干哑的声音,一句一句地,咒语般蚕食她的心:

    “我从十二岁遇见他,就是他最信任的人。每一次,他要做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他的母亲的毒誓,他的族人的血盟,他如何潜入凤家军,他在香雪海里捡到你,他到曦京去,他向曦朝皇帝借兵,他要我在黄金路上劫皇亲,还有,他要借南曦之力,征伐西凌,重建云都……他什么都告诉我,因为,我是可以与他并肩战斗的人,而你,每一次,都是他欺瞒利用的对象!”

    那一声声带着干咳的魔音,就将她刚刚重建起来的信心,勇气,包容与渴望,碾碎成脚下雪泥。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然而,这个时候,却不能发怒,不能示弱,遂本能地,骄傲地,稳住身形,稳住声音,说道:

    “你说得对,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不出半日,你就会被冻死在这里。”

    说完,扔了那干咳的女人,继续绑在那里受冻,转身下旗台,大步往西凌王的王帐走去。

    披风里,双手在颤抖,双腿亦在抖,心中在不停的崩塌,她顾不得去理会那一塌糊涂的心境,那本就是一座沙塔。若要重建,必须寻找一些更坚固的东西,来作为基石。而那些坚固的东西,在层层面纱下隐着,她看不清楚。她要去撕开这些面纱,让所有的一切,真相与谎言,统统暴露在这寒风冷雪之下。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零七章 赤那的王后

    西凌王的寝帐,炉火旺腾,一个被一堆兽皮簇拥的老人,坐在矮几后面,正在用早膳——如果那矮几上正散发着腥膻味的奶品与肉食,也能跟曦京琳琅满目花样百出的早点相比拟的话。

    夜云熙是第一次踏进这间可能是王庭里最宽大的寝帐,也是第一次见着这位草原王庭的主人竟变得如此苍老。

    “早晨起来,还没吃东西吧?”那老人看见她立在帐门边不动,便抬手招呼她,竟如那慈父对孝女的语气,“坐过来,吃点?”

    她楞了一瞬,便不再客气,径直行上前,往矮几侧边一坐,捧过侍女递上来的奶茶,抿一小口,不烫不冷,温度刚好,索性仰头咕噜一气,喝了个底朝天。

    末了,将奶盅往几上一顿,袖口一抬,抹干净嘴角,说得简洁干脆:

    “看清楚了,是她。”说是叫她来认人,可是,王庭里这么多双眼睛,当日阿依莲在万军之中反戈杀主,她那长相,又标致得醒目,王庭里的人焉有认不出来的?大清早将她从被窝里拖起来认人,又伤人不取命,不知是又要与她理论些什么。

    “哦,”西凌王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狼王的眼睛,精光暗闪,但已不如往日那般犀利,“赫连一族的规矩,有债必亲还,必还于最亲之人。她杀了阿勋,你曾是阿勋的王子妃,也算是他最亲近的人,你有权决定她的死法。”

    “按规矩,有哪些……法子?”夜云熙听得后脊发凉。

    “你自己决定,冻死,饿死,奸淫,抽打,放血,剥皮,砍头,穿心,火烧,水沉……都可以,总之,送她去给阿勋赔罪。”西凌王轻巧说了,又埋头继续用他的早膳。

    “大王子天上英灵,想必不愿意看见她。”夜云熙勉强扯起一丝笑,面对一堆腥膻食物,与人谈些恶心死法,她还真是不习惯,可是,忍着胃里翻滚,咬了咬银牙,继续谈:

    “她手脚已废,放了她,让她痛苦一生,终老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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