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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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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日之后,你且派个人过来瞧瞧,若是见着这个山丘崩塌了,寻着那些露出来的白玉基石,挖上三月功夫,就可挖出一座城来。”

    裴炎心中越发不解,但他是踩窍之人,这凤大将军,既然是云都城出来的,想必怕是有些隐秘的事情,不愿让他与其他人瞧见吧。他最大的优点便是,别人想藏着掖着的,他决不好奇八卦,所以才能一路青云至今日。遂点了所有人,即可撤回营地。

    待所有人扬鞭策马,嘀嗒下坡往回奔,他亦最后上马,环顾四下周遭,确定没有了磨蹭之人,或是想要偷着看热闹的好奇之人,正要撤走之时,大将军突然叫住他,跟他说了一句话:

    “裴炎,我拜托你,一定……看好公主,午时之前,不要她过来。”

    直呼他名,却比往日称他裴将军,来的亲近,那口气,不是公事公办的命令,而是真诚地拜托一个信得过的好兄弟,且还有些莫名的急切与无奈。裴炎心中突然激荡,两人共事相交多时,早已有默契,遂大声诺了,一个打马,冲下坡去。

    有时候,这承诺容易,践行却难。一路跑马回营,还只是远远的瞧着那连营帐篷,就被那脸色铁青的公主殿下给截住了。那公主,紧腰胡服,鹿皮深靴,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只拿冷冷眼神问他。

    他就老实地下马来,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一一讲了,甚至连大将军最后拜托他的那句话,也老实讲了。

    公主殿下听了,抬头眯眼,看着虚空思索沉吟片刻,突然清冷地问他:

    “裴炎,你就扔他一个人在那里?”

    那责难语气,让他觉得,百口难辩,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将七尺之躯给藏起来。

    等她扬鞭打马,直直冲了出去,他才反应过来,凤大将军不是有言,要他务必拦住公主吗?赶紧上马,跟着撵上去,哪料那难伺候的主子,突然勒马掉头,大声呵斥他:

    “你跟上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半日之后,再去吗?”说完,扔了他,只顾朝那埋城之处奔去。

    裴炎一时左右为难,却马上当机立断——他决定,谁的命令也不听了,需凭直觉行事。快马回营,下令全军终止休息状态,整装上马准备,又速点了一千人,随他即可前往。

    他心中,有种不妙的危机预感浓浓袭来,但又说不清道不明,唯一能肯定的便是,身为军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手中能倚仗的,便是刀剑兵刃,便是这八千骑兵。遂带着这一千人,一路急跟上去,等远远瞧见,先前发现的那旗杆所在山丘之时,也瞧见了在那边悠转寻路的公主。

    突然前方一阵飞沙走石,地动山摇,众人条件反射勒马驻足。他却清楚地看见,前方那孤身一骑,突然快马加鞭,直直往那山崩地裂的阵仗中冲了进去,瞬间不见踪影。

    接下来,他就见着了,那个后来跟儿孙们讲了无数遍也讲不够的峥嵘场景:

    北边,烟尘滚滚,尘埃未定中,一座白玉为台,黄金为柱的铜色宫殿,渐渐显影,依稀断壁残垣,却也依稀巍峨。

    东边,烟尘滚滚,一支肃杀骑兵,约有万人,气势汹汹而来。为首者,一个胖胖的身躯,硬塞进铠甲里。他认得,是去年六月,在栖凤城天门关送公主出嫁时见过的,北辰的迎亲使萧国公。

    南边,烟尘滚滚,约有四五百人,赤手空拳,踏着烟尘,如逐白浪,缥缈而至,气势却丝毫不逊东边那支肃杀骑兵,为首者,银发白袍,清俊容颜。他不认得,却好生面熟,兴许凤大将军,再大些年纪,换了白发,依稀就是那般模样。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滴醉三生

    夜云熙冲进那飞沙走石烟尘中,紧闭了双眼,紧贴了马背,任由马儿一阵横冲直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能让他一人独自在这天崩地陷之间?

    他说那是情蛊,近她不得,她就离他远远的,他说城下有解禁之书,她就一心想着去找。她打定了主意,认定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他又撇开她,一个人神神秘秘行事,这算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让老天爷来评理,她这般痴求执念,是对,还是错?若是对的,就佑她平安,再让她看见,他也平安;若是错了,就让她埋身在这漫天的黄沙砾石之中,再也不要起来好了!

    心中决绝,耳边震响,如入炼狱之门,过混沌之境,风沙眯眼,不敢睁开,心跳如雷,怕得竟不知何为惧怕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待耳边轰隆声歇,沙石落地,马儿停驻,她才睁开眼来,四下环顾,惊喜于冥冥中神灵的耳聪目明,想必是听见了她的祈求,不仅她与马儿皆是毫发无伤,更惊骇于眼中所见:

    那座沙石山丘崩开了大半,露出一座宫殿,准确地说,是断壁残垣,却也果然是世人众口相传的,白玉为基,黄金为柱。她自幼就日日瞧着各式各样的宫室大殿,一眼就能想象出,在大火烧城之前,蓝天白云下,平阔荒漠中,过往商客眼里,这该是一处多么迷人的去处,气势高阔,色彩鲜亮,富丽堂皇,安宁祥和,仿佛这遗世蛮荒之中,一处定心石,一根镇魂柱,向世人证明,这片贫瘠的土地里,也可以富足安康!

    然而,美好而脆弱的东西,总是引来虎狼的垂涎。怀璧何其罪?怀璧却要无辜受其罪!满目颓垣,不觉心中悲叹,又暗自发愿,加以时日,倾尽财力物力,一定要将这云都城细心复原了,方不辜负,那人许她的,云都为聘。

    仰头间,大殿前方,一根高耸入云的精铁柱竿,赫然映入眼帘。她手脚并用,沿着那散乱砾石,白玉槛基,一路攀爬上去,至旗杆脚边,就见着了那处入口,层层玉石退开,露出的一个洁净无尘的圆形入口,应是由机关控制,将将启开的。探头往下看,内有螺旋石梯,层层往下,是一个地宫,却不知下面深浅究竟。

    她也不多想,抬脚就钻进去,沿着石梯往下,光线渐暗,脚步也渐缓,待石阶旋了四五圈,她才略略适应了这黑暗,也想通了一些关节,这螺旋石阶,是绕着地面上那根柱竿而建,再探头往下看,深幽漆黑中,回音空荡,那柱竿还不知往地下,深入了几许。

    也恍然明白了,西凌王为何说,要先寻着旗杆。所谓的云都之门,就是这根精铁柱竿,从地上到地下,连接着启城的机关,机关一动,则山崩城启。只是,那木头,又是用什么法子,触动的这些机关?

    心中触动,眼中也有所触,稍立片刻,暗中事物层层显现,她便见着了那第一层地宫,也见着了那个靠坐在深处石壁上的人。赶忙下了石阶,几步上前,正要真情毕露,那人却先开了口:

    “公主……这么快就来了?”又是那幽幽懒懒的语气,如闲坐幽亭,暇适问候。

    她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她不要命地冲进来,怕他有事,他却当儿戏,不觉说些怄气话:

    “你的家当呢,在哪里?”

    “就在下面一层,万均黄金,万卷藏书,都是公主的了。”那浪荡子右手轻拍身边的地面,笑着与她交代,比那些曦京王孙挥金下聘,还要豪爽阔气。

    “那我先下去点点数。”她嘴上硬气,转身要去下面一层,却是心里急切,不想与他多话。

    “不用找了……”那人的话追过来,将她定在原地,阴冷寒气袭来,快要将她冻成冰,“找着了也没用。”

    他知道她急着下去,是要找什么。万卷藏书通天地,不就是要去找解他情蛊之法吗?

    “凤玄墨,你什么意思?”夜云熙猛地转身,连名带姓,狠狠地质问他。说得好好的,城下就埋有解禁之书,怎么突然之间,又没有用了?只觉得心如刀割,天意弄人。

    “公主……过来,陪我坐会儿。”那幽幽声音,又在懒懒唤她,仔细辨析,才发觉哪里是什么散漫,而是虚弱无力,待得后面那句懒音出口,就听得她心都崩了:

    “我的血,快要流干了。”

    她抢扑过去,抓起他藏在身体侧边的左手,才看清楚,那手腕间,一条鲜淋淋的伤口,还在滴着血。她在自己身上胡乱去摸,要摸手帕子来给他包扎,可那张手帕子,明明晨间起来,紫衣给她掖在心上的,怎么也找不着了。

    那人却缩了手回去,换一只手来拉她,要她在身边坐下来,又与她说话:

    “那根精铁旗杆,上天三十丈,下地三十丈,连着整座城的机关,却是要用血来启动的。母亲流了多少血,来封埋的城,我亦要用多少来启还。”

    “她流了三天三夜的血,才唤来风沙埋城,你也就要在这里流上三天三夜吗?”

    她一把甩开那只拉她衣袖的手,双腿一分,扑在他身上,双手扭住那人衣襟,冲着他大喊。此刻,她恨不得扯他起来带出去,赶快叫万能的徐老爷子来瞧一瞧,她才不要小鸟依人地偎在他身边,听他说些不抵事的昏头情话。

    “这倒不用,好像……我比母亲要能耐些,半日功夫,就起开了机关。”那人被她扭得气紧,扭头喘了两息,又抬手抚她的脸。

    “那你快起来,跟我出去,好不好?”她亦抬手,将那冰冷的手按贴在自己脸上,又昏头昏脑说话,好像只要他能站起来,跟她走出去,就证明,他……还好。

    “不要,我又冷又困,只想在这里睡了。”那人软软地缩回贴她脸上的手,像个撒娇的孩子,靠着石壁,垂头闭目,眼看就要睡过去。

    她知道,这失血过多之人,若是等他睡了,恐怕就真的醒不来了。便抓着他的双肩,一阵摇晃,又去拍他的脸,势必要让他保持清醒。

    风玄墨被她摇得无奈,抬了尚能使力的右手,将她按在胸前,要她安静地听他说话:

    “失这点血,本也不至于要了命,只是那三生醉……世人讹传的狐王三生醉,以为是动情时,血沾不得酒,沾一滴醉三生,故称血醉。其实不然,那血醉,指的是失血而醉。饮了那三生醉,动不得情,动情则钻心刺骨,但放血却能缓解。在天穆山顶上,我告诉公主,那割指放血是狐族秘法,公主还不信呢。只是,这血不可失得太多,失一滴,昏眠一宿,失得多了,就真的要睡上三生了……

    “这三生醉,其实是有解禁之术的。为情所醉,情由血誓而生,断了血誓便是。当日乱石阵中,亚父要我喝下这三生醉,便是笃信,我若是忍受不了那穿心刺骨之苦,便会与你断了血誓,亦或,我为了求生保命,也必先与你作了断,才敢用全身的血来启这云都城。这样,我与公主,便无血誓约束,公主与云都亦再无干系,云都城,还有下面的这些宝藏,便还是他的……

    “可是,他却不知,我宁愿忍受这钻心刺骨,也舍不得离公主远些,宁愿就这样沉睡三生醒不过来,也不愿意,跟公主断了联系,况且,我诺了公主的,云都为聘,怎么可以失言……”

    那人软绵绵地将她挂在身上,嘴里也是绵绵不断地软话,平日里寡言少语,这时候却如同拎了话篓子往外倒。那些话,听得她身软心软,恍若化作一滩水,瘫在他身上,泪水亦不住地往外涌,浸湿了他一大片衣襟,可脑中却一片清明,那么多弯弯绕绕绵软浸骨的话,她抓住了一句关键的,断了血誓,便可以解三生醉之蛊,便赶紧追问他:

    “那血誓怎么解,你告诉我,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活着。”

    那人似乎不以为然,轻轻地笑,越来越软的声音,继续与她道来:

    “那一生一世的约束,哪有解断之理。血枯才能誓散,若是硬生生用法术断了,那才是有违天道的逆行,是要真正遭天谴的。血誓是我下的,若是与公主解断了,我便会忘却前尘,与公主形同路人。你说,我怎么舍得忘记公主……”

    夜云熙伏在身上,字字捕着,细细听了,就在那全身与满心,皆化得没有筋骨与精魂之时,她反倒突然来了劲,这执拗之人,怎么就这么傻,这么痴,这么倔?于是,抬起头来,开始冲他哭喊:

    “凤玄墨,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就宁愿死,也不愿意活下来陪我吗?说好的,要护我一辈子,陪我一辈子,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你今日要是死在这里,我就……跟你死在这里好了,你就忍心看我陪你去死,还是忍心我为你伤伤心心地哭丧?”

    “别说傻话……公主两次入西凌为质,我知道,终究还是有些怨我使诈的,那日,从那乱石阵中出来,我就发誓,宁愿自己受了这些痛苦,也不要再看见公主眼中那种受伤的神情,每次看着公主那般,我心里,比那情蛊发作时,还要疼。”

    原来,从那乱石阵中回来,他就打定了要舍了性命来成全她的主意,此刻,才会没了求生的意志,只是,他却不懂,没了他,她要这脚下的万钧黄金,万卷藏书,来作什么?

    “你这个混蛋!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人来,背你出去。”她再也听不进去他的昏话,爬起身来,迅速振作精神。她向来,昏心不昏头,心中认定一个念头,他只是失血过多而已,她只要将他挪到一个温暖的地方去,稳住他的心脉,他就还有救。

    “公主,等一等,听我说完……再走。”那人伸手来,勉强捉了她的手,又示意她去看地上的重剑:

    “这云都城启,亚父……必定要来看的。我的血,是亚父的法术之媒,我若气衰血凝,他的法术,也就不灵了,五百隐者便不再受他控制。这玄墨剑,你拿好了,有它在手,五百隐者会奉你为主,听命于你,加之你还有八千骑兵在手,亚父……他即便来了,也不能耐你如何。”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拒饮忘川水

    “这云都城启,亚父……必定要来看的。我的血,是亚父的法术之媒,我若气衰血凝,他的法术,也就不灵了,五百隐者便不再受他控制。这玄墨剑,你拿好了,有它在手,五百隐者会奉你为主,听命于你,加之你还有八千骑兵在手,亚父……他即便来了,也不能耐你如何。”

    凤玄墨抓了她的手,要她去拿地上的重剑,还要赶她走。断断续续的气息,不求生望的决绝,仿佛说完了该说的话,了了心愿,下一刻就可以闭眼了。

    夜云熙一听,反倒收了起立之势,一个转身,靠背伸腿,也靠着石壁,于他身边坐了下来,冷哼一声,与他卯上了:

    “你的亚父要来吗?正好,我还正要去找他呢,我不走了,就在这里等他。”

    这呆子木头,熬着半口气,与她说了这么多痴话,俨然一副交代后事的架势。若她走开了,没准他就真在这冰冷地宫里安心睡了。所以,她决定,不走了,就在这里,吵着他,让他不能松了那口气。

    他明知断了血誓可解三生醉之蛊,却一直瞒着她,且到现在也不告诉她具体的解法,可见那痴心执念中,对忘却前尘的恐惧,大于一切。她又于心何忍,再去逼问他。不过,他不说,他的亚父,肯定会说的,且根本不用去担心这位大祭司是否知道解断之法——先前,不正是他的亚父要逼他与她解除血誓,了断关系吗?那么,她就在这里,等着这位神通广大的高人到来,不就是拆了鸳鸯两下里,从此萧郎是路人吗?只要他安好,她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傻……”凤玄墨见她靠了石壁,生根似的坐下来,微微转头看着她,又轻笑,竟然是笑她傻,可她听他接下来的话语,才觉得这呆子方是傻到了无可救药之的地步:

    “亚父若是此刻来了,见我这模样,定是不会救我的,他只需封住我的筋脉,让我气不衰,血不凝,却无所知觉,沉睡不醒,我便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血主,助他法力长青,他求之不得,何必救我?我若活生生的,还要与他作对……”

    “你明知他这样待你,你还视他如父,还……”夜云熙心中激荡,突然语塞,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天穆山石洞里,那些带笑的回忆,犹然在耳,他说,亚父视他如亲子,亚父爱而不能,亚父是个可怜人,还抱着她撒娇,一味央求她手下留情……她还以为,真的是养育之恩,相濡情深,哪料,他是明知阴险凶恶虎狼意,却还以皎皎纯净明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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