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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良娣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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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若昭和阿眉本在被临时改成行宫的奉天县衙外候命,忽见一位金冠玉带、紫色襕袍的男子抱着小李淳匆匆而出,径直往城南而去。阿眉道:“那想必就是太子。”

    紫袍男子身边内侍模样的人急步跟着,似乎听了几句吩咐,回转身来,大声道:“宋家大娘可在”

    宋若昭上前行礼,内侍道:“请随咱家一同去看王良娣。”

    这内侍年纪不大,满脸疲惫,但眉眼间不见慵懒,而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宋若昭不声不响地跟着,到了一座寻常黛瓦的馆舍门前,内侍驻足道:“这是东宫安置之处。”

    他话音未落,出来一名着泥金赭红半臂衫的年长宫女,面色凝重,向宋若昭深深一礼道:“娘子快进来,王良娣怕是情况不好。”

    宋若昭一惊,行入门内后,只见迎面轩敞的正堂上,坐着一位螺髻高耸、身披帛带、着六幅长裙的雍容妇人。年长宫女轻声提醒道:“那是萧妃。”

    太子妃萧氏,父亲是太仆卿萧升,母亲是延光公主。延光公主的父亲是唐肃宗,因此算起来,延光公主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自己的侄孙作太子妃。不知是否伦常上比较古怪,太子与萧氏成婚后,几乎与这结发妻子不怎么相处,五六年来,萧妃并无子嗣。宋若昭在河北时,听母族中人议论过此事,族人自然是当作王良娣受宠的荣光来看待,但此刻以王良娣娘家人身份见到萧妃,宋若昭却觉得颇为忐忑。

    萧妃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面上妆色不浓,只眉心一朵花钿。她生着长圆形的双眼,但眼梢并未飞挑,看起来既不凌厉也无风情。她的手本来支着脸颊,见到宋若昭,下意识地放了下来,仿佛生怕失仪似的。当然,其实来人的身份不至于她要顾忌怠慢问题。

    宋若昭惶然道:“民女,潞州宋若昭,拜见萧妃。”

    萧妃轻轻叹了口气:“不必多礼了,赶紧去王良娣那里。若是在长安,何至于此。”她的嗓子微微嘶哑,一脸倦容。

    整个馆舍弥漫着一种不祥的安静。宋若昭起身抬头,才发现正堂东首的茵席上还跽坐着一位官医模样的中年男子,面色也是很不好看。

    管事宫女引着宋若昭进到后院正房,门口立着的两名宫人打开帘子,一股血腥扑面而来,还有小李淳嘤嘤抽泣的声音。宋若昭定了定神,看到地下跪了两个布衣老妇,像是接生婆。又一位长相还算体面的年轻妇人抱着襁褓,里头想来就是新生的小皇孙。

    王良娣榻前的紫袍男子转过身来。这是宋若昭第一次见到当朝太子李诵。这位唐帝国的储君,此刻已全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端严体面。他双目红肿,髭须上挂着痛哭后的涕泪。他扶着趴跪在王良娣身边的小李淳,对宋若昭道:“良娣,要向你道谢。”

    宋若昭趋步上前,榻上面无血色的王良娣似乎连睁眼的气力都没有了,轻轻哼了一声:“阿昭。”

    王良娣进宫前,在河北族中,最常走动的姊妹,便是宋若昭。二人俱是一样的沉静性子,好研诗赋。但一晃五六年过去,宋若昭再见阿姊,又是这般情形之下,未免惶惑无措,不知如何面对。

    王良娣听不到答腔,努力睁开眼睛。她产后血崩,奉天县内唯一的官医,哪里能比得御医,城中又无精良药材,纵是贵为储君妃嫔,这条性命也是没法和阎王去打商量的。

    但王良娣在气若游丝间,听得婴儿平安落地,又闻说嫡子李淳也安然无恙,她本性宽厚,竟昏昏然觉得老天还是善待自己的,因此苍白的脸上反而平和安宁。她说不出话来,只看着宋若昭,奋力将嘴角抿了一抿。

    宋若昭见她这般,登时一股哀痛涌上来,泪水滚滚而下。片刻后,她清醒过来,只怕现时是这一家四口最后的团聚,抹了抹眼泪道:“良娣莫多虑,好生歇息,若昭告退。”

    不等王良娣表示,太子李诵道:“你下去吧。”

    宋若昭起身,跟着管事宫女又回到正堂。萧妃仍在,正听宫女禀报在奉天城寻乳母之事。

    “什么头面齐整,此地不比长安,哪有恁多讲究,小儿饿不得,但寻个奶水足的来就成,越快越好。”萧妃道,见宋若昭回来,便问她:“王良娣如何了”

    宋若昭见萧妃眉色间的关切之意也不像刻意做戏,不禁有些诧异。她只道萧妃在恩宠之事上比不得王良娣,恐怕见嫉,但自打照面以来,宋若昭倒觉得,这东宫正妻又焦急又无奈的模样,不过如寻常的一家之主般。心头篱障既卸,宋若昭直言道:“禀萧妃,王良娣已在弥留间。”

    萧妃颓然地坐回榻上锦襦,道:“你今晚就在馆舍,送你阿姊最后一程。王良娣素来于京中并无亲眷,她性子和顺,也不跟我和太子要个恩赏回乡省亲,我不能让她走的时候,身边连个娘家人都没有。”

    她说得恳切,宋若昭不禁又悲从中来,眼泪簌簌而下。

    宋若昭来到奉天城的第一个夜晚,在这东宫行馆中度过。这固然是目睹生离死别的哀伤一夜,但太子的深情和萧妃的温善,以及王良娣死前的平静,都令她心生敬意。

    这番体会,在她内心深处烙下深深痕迹。她此刻并不知晓,后来皇甫珩与自己多次意见相左时,她对唐廷的辩护,或许根源恰来自太子一家带给她的好印象。

    黎明时,王良娣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宋若昭在外堂候着,听见太子李诵那豪不避讳的痛哭。萧妃从打盹中被惊醒,扫视了一圈身边众人,独独对那官医道:“君请回罢,本宫也知君已尽力。太子素来仁厚,但非常之际,恐怕错怪,莫教他出来又看到了你。”

    官医如遇大赦,行个大礼,仓皇离去。

    馆舍此前异样的寂静被打破,众人进进出出好一顿忙碌。又有德宗那边派来的内侍,面色哀沉地来问情形,又有宫人和奉天司户佐去寻的奶娘到了,再过得一阵,城内的凶肆也来人张罗王良娣后事。

    宋若昭立在角落里,正懵懂间,管事宫女牵着小李淳过来,恭敬道:“宋大娘子,太子和萧妃的示下,烦劳娘子先照看着小殿下。”

    李淳已经不哭了,但面色从悲伤转为呆滞,看着更叫人心酸。宋若昭虽仍在闺阁,但女子天性懂得护幼,她一路看到自己这外甥小小年纪便经历凶险,好不容易送入奉天城却骤缝生母故去,心中疼惜得不行。

    “姨母,殒是什么意思母亲为何生下弟弟,就殒了”李淳稚声问道。

    宋若昭凄然,但仍努力平静而柔声道:“人非铁石,易遭劫难,小殿下的母亲去了天上,小殿下你莫太伤心。”

    “那何时能与母亲相见”

    “姨母的母亲也很早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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