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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梦离》〈章三九?面见帝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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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梦离》〈章三九?面见帝王〉#5

    向云烟伫立在原地,直到目送黎仲容走出了府槛,才回身欲走回屋子,本应沉静的心思反而在落单后开始紊乱起来。为何今日里每个人的反应都那样奇怪?她不曾看过皇上那样地惊愕、也不曾看过黎仲容这样地慌乱失态,而且……都是为了黎久歌……究竟是为何?

    向云烟往回走着,可脑海里却被一个个冒出来的疑问佔据了。就连走回了苑后的小屋,也像是浑然不知似地、呆站在阶前,直到厅内的拾翠唤了她几声、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回屋。

    「他跟妳说了什幺?」一踏入内室,黎久歌懒懒冷冷的声音传来。

    「没、没什幺呀……」向云烟嗫着唇齿低声答。

    「反正一定是说一些下回什幺人再来了,莫要让我与他们见面之类的吧,呵。」黎久歌讪讪一笑,说得八九不离十让向云烟心里惊了一下。

    「久歌,你别事事老往坏处想,我倒觉得爹背后不是那个意思。」向云烟走向他伫立着的窗边,婉声劝说。

    「妳无须替他说话,他是什幺意思,我再清楚不过了,」黎久歌冷讪地说道,敛下眸,好似是下意识迴避向云烟视线似地转望向窗外,才讥讪地续道:「自小,每回有朝中官员来访,他就是那样跟我说的。说我没出息、让人看见了要笑,所以要我在房中好好待着,才不会被人瞧见了……」

    向云烟听着,黎久歌口气分明冷讪淡漠,说出来的话却让她感觉到有一只健壮的臂膀、勒在自己脖颈处,勒得好紧、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不意外身后的沉默,黎久歌接着说:「幼时,我以为自己能像兄长们那样届龄了、便去上那国子学,以前府中的西席先生,总说国子学是进入朝堂的第一步,可那人说,我资质不好、书读得不够,不准我去那裏徒丢他的面子唔──」

    黎久歌话语未落,一双纤臂蓦地自身后猛地环上,搂得紧紧,搂去了他未竟的话语,不让再说。

    「久歌,别说了、别再说了……」向云烟脸颊贴着他宽阔的背,哽咽地说着,心里的不捨几乎要化成疼痛,刺痛着她脆弱的心口,「他们说的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我看过许多朝中新士的策论、也在宫中遇上许多人,我知道的,你比他们都要好、都要优秀,只是生错了地方,久歌你相信我,你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黎久歌望着那双环至自己身前的臂膀,激动地颤着、收拢着,努力地想要把自己搂得更紧,而向云烟努力想要说服自己的哽咽嗓音贴煨在后背上。黎久歌眸眼恍惚,抬起手覆上身前那双纤细荏弱的臂腕。

    「嗯……」他低应,可心头,却涌流过千迴百转的思绪。皇上说的没错,自己无功禄无地位,确实是配不上向云烟,可她为什幺还要对自己这样义无反顾呢?若自己不是那拓跋曜的转世,她还会看上自己吗?

    如斯念头让黎久歌浑身猛地一震,好似有深不见底的幽黑孤寂、铺天盖地地朝自己袭来──

    是夜,拾翠与挽红如常在晚膳时分,去给向云烟及黎久歌送膳食。

    两人见晚膳送来了,便各自放下手边忙活的杂事凑了过来。挽红捧着托盘,在一旁等着拾翠将圆桌打理、铺上垫巾,然后将菜餚一一布摆上去。

    挽红看着向云烟走过来,不禁对今日皇帝来访之事好奇地开口探问:「小姐,今儿个皇上来做什幺呀?一点儿通知也没地就来了,真是吓死我跟拾翠了。」

    向云烟弯了眉眼笑了笑,「没什幺,皇上挂记我,知道我成亲了,想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罢了。」

    一面说着,她与黎久歌在布好的餐桌边落坐下,望着桌上一道道布好的菜餚,本来不大馋的也觉得腹中有几分消饿了下去,向云烟觉得黎家人大概对食事有着异常的挑剔与偏好,嫁入黎府后,菜式日日不同却是道道可口,教她都不禁吃得比在向府里时还多一些。

    「哈,嫁给姑爷,皇上可是能放一百二十个心了,小姐嫁来了之后,笑着的时候可多了,比以前咱们在旧家十几年来里看过得还多呢。」挽红理所当然地轻笑出声,向云烟秀眉为颦,好似有几分不以为然轻嗔;

    「挽红,妳胡说,说得好似我以前老摆脸色给妳们看似的。」

    「若是摆脸色便罢了,我与挽红还宁愿小姐摆脸色,也不要小姐常常人前笑着、背后却愁眉苦脸的。」拾翠听见向云烟质问挽红,这回无疑是站在挽红那边的,赶忙帮了腔。向云烟看见两个贴身女婢立场一致地叨念自己,想要反驳,启了唇却说不出话,因为向云烟自己也知晓,自己确实是如此。

    「不过现在就好多了,本来以为姑爷平时不笑的样子看起来严肃得吓人,差些要担心小姐得日日提心吊胆,没想到小姐跟姑爷在一起,这幺开心。」挽红见三人聊得开心,漾出欣喜的笑,肆无忌惮地说着自己诚然的感受,那单纯欢快的模样好似感染了这一方空间,连一旁沉默不言、自早上起面色便绷得严冷的黎久歌,都稍稍缓了冷铁似的表情。

    「挽红,前半句多余了!」拾翠眉一皱,急忙要挽红住嘴,因黎久歌性情难测,那一张总是无笑的面容让人瞧不出他真正的心思,拾翠怕挽红冒犯了,赶紧轻斥。

    「无妨。」黎久歌淡了眉眼,轻声应道。

    两人见黎久歌不计较,鬆了口气,随即便将盛装碗盘的托盘收了一收,退至一旁了。向云烟看两人退开,脉脉望着黎久歌,温婉说道:「久歌,你真的没有必要妄自菲薄的,其他人看不见你的好,可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

    「这些话是妳让她们说的?」黎久歌淡淡挑眉、隔着圆桌望向对侧的向云烟,没有正面回应。他心里不是不感动,相反地,他觉得心口让一股浓烈的温暖淹过,好似要化了,可到底举止上有几分矜持,一时说不出太过感性的话,只得刻意这样回她。向云烟没有好气地瞟了他一眼,可也知道黎久歌许是腆颜,只淡淡咕哝了声:

    「如果是我教唆的,岂止只讲这些?」

    「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黎久歌淡淡掀眉睐了睐一桌饭菜,催促着两人动筷,刻意带开了话题,可那双淡漠深邃的眸底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向云烟执着的温柔,宛若一双臂膀,轻轻地搂着他斑驳孤寂的灵魂、搂着他生命中自小衃瘀至大的伤痛。父亲冷漠的眼神、兄弟奚落的话语,在他记忆中划下一道道的伤痕,疼着、痛着,可让向云烟轻柔地抚过后,竟缓缓消散。

    她把自己当作她的救赎,因为来到自己身边,她才有机会偿还上一辈子所欠下的情债;因为只消自己一句宽解的话,她便能从十几年来深深的自责之中解脱、抛却在项红泪与沈梦离灵魂之中积下的痛楚。

    可向云烟或许不知道,他也是自己的救赎,前半生那样残缺不堪、每一日只能在讪笑与奚落的孤寂狭缝中生存的生命,竟在有了她之后,开始觉得温暖而有所眷恋,以往,只有同萧静之与殷神风在一块儿时,他才能对生命稍稍鬆懈一些,他们纵使明白并不捨自己的屈辱与痛苦,到底只能是个旁观者,黎久歌不愿他们踏进这座府邸、看见自己那样狼狈的模样。可还好有向云烟、还好有她,黎久歌才知晓,自己在这座宛如囚牢的宅邸之中,原来还能有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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