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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烟歌行全文免费阅读 《卷四?梦离》〈章四三?出逃汴梁〉#3
- 《卷四?梦离》〈章四三?出逃汴梁〉#3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憎恨皇帝、憎恨他夺走李雁奴，可意外地他没有，见到皇上时心境奇蹟似的平静。或许因为是李雁奴自己决定要到他身边的，而皇上也不是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所以自己该恨的、不是皇上，也不是李雁奴，而是这烽火未歇的世道。
后来，他假身上创伤之名，让皇上将自己从禁军前线调回枢密院，他就算不能跟李雁奴相守，还可以在朝堂里经手军事谋略之策，帮助她得到她想要的两族和平，黎仲容原以为，这是自己此生能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了，谁知道了后来，还有更多。
『是朕让丽妃吃了苦，朕原以为不过就是六宫之间的唇枪舌剑，谁知私底下……唉……』赵炅面色一转哀伤，歉然地说道，可沉默半晌，却又不甘地扬起了声音，『可就算后宫其他妃嫔们再不对、朕再不对，可真的有罪大恶极到、要你们联手夺手朕的孩儿这幺多年幺？』
为了想一个可以说服皇帝的说词，黎仲容沉默了半晌，须臾方佯作义正词严地答道：『皇上，难道您与丽妃夫妻一场，还不能了解她的心思幺？先不论有孕在身的女人心里本就容易脆弱，丽妃也是为了皇上的孩子好，才狠下心逃离的，我将丽妃娘娘接出宫后，请了大夫替她检查过一遍，大夫说她先前许是情绪激动、心情起伏过大，血脉不律、时快时慢，胎儿也没安好，怕会造成日后生产上的艰难，所以后来果然在诞下了龙子之后便……』
黎仲容沉沉一叹，话语里不禁藉着李雁奴之名暗暗贬损了皇帝几句，到底是十多年来心里不平吧，虽然不致怨恨、不致憎怒，可到底是眼前这个男人未曾好好待过她，才让她芳年早殒。李雁奴曾说，若皇帝在乎她、便会在乎她的请求，让李氏跟天朝相安无事，可黎仲容当上枢密使后，便深刻地了解，眼前这个男人根本未曾把当初她的心愿搁在心上过。
自己甫就任，面对的便是李继迁叛变问题，一日枢府议会之后，赵炅私下这样叮嘱他：
「黎爱卿，朕破了祖制任你为枢密使，夏州李氏这事，你可要好好思办，莫失了朕的面子，若有必要，这夏州李氏……便给拔了，以了后患。」
他那时，便看清了、看透了，看透了李雁奴当时放弃自己、去到他的身边，是一件多幺愚昧不值的事。可他却再也不能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一天，苦求她打消念头，苦求她留在自己身边，命运之可笑呵。
『所以久歌真是朕的儿子？』赵炅知道此事自己有理亏之处、再者自己当年本就是被蒙在鼓里的人，早记不清当时一切的模样、也不知道当时李雁奴的情况，遂不再于这个话题上兜转，直截切入正题。
『若皇上探听至今仍有所疑问，觉得久歌不够格作您的儿子，那也可以就这幺算了，当作这件事情没发生过，久歌依旧待在臣黎家，臣一个字不会洩漏。』黎仲容声嗓淡漠，回答中不想正面肯定赵炅的疑问，不情愿地反诘着，那一瞬间，他多希望赵炅当真这样应允自己，可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想，他比谁都要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着的在乎，不过是想独佔一切的自私藉口。
『怎幺可能？！那日朕一见他，便觉他一表人才、气质非凡，若非你存心瞒人眼目，不让他在朝堂之地出现，朕早认出他来了，黎爱卿，偷盗妃嫔、藏匿龙子，这点你可知罪？！』赵炅厉声辩驳，声嗓中的激动挟有几分恼羞地斥责了黎仲容。丽妃的儿子，怎幺可能不够格？自己又怎会这样觉得？！
赵炅虽是恼怒，可与黎仲容谈话至今仍算平和，还未冲动地说要定他的罪、斩他的头，黎仲容心里已是隐有几分讶异。可赵炅此际的心思并未像黎仲容所想的那样曲折，他是真心气恼黎仲容所作的一切，可是不能否认，以为死了十余年的儿子，不仅仍在世上，还有机会让自己遇上，比起愤怒，赵炅更多的反而是惊喜、是感激。
他一心只想好好弥补这个儿子、好好待他栽培他，可阔别了近二十年，要让他接受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亲父，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就算愤怒，他绝不能杀黎仲容，至少此刻不能。
『皇上说得极是……』黎仲容本在话中隐隐嘲讽着，可听见赵炅的回应，他却蓦地眸转哀伤，淡淡地敛了下，话语里半笑半哀，『久歌他……一直是文武兼备、天纵英才的，是臣埋没了他，臣对不起他，皇上要怎样问罪臣、臣都无有怨言，只有一个微薄的要求，求皇上让久歌出仕、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不再委屈。』
『这是自然，他可是朕的儿子，谁敢委屈他？』赵炅一副理所当然地冷讥。
『那臣便无有遗憾了，皇上要如何降罪，请说吧。』黎仲容双手平搁在膝上，眸眼淡敛，依旧从容不迫，可却是一副认命了的模样。赵炅捧着杯盏，一手捏着杯缘，轻轻地旋着、旋着，在心中思索着对自己最好最有利的对策，半晌，那哑老的嗓音在一瞬静谧了的大殿中响起：
『黎爱卿，朕不罚你，只有一个条件──日后，你不允许再与他见面。』
黎仲容淡了面容，淡了声嗓，只有一句：
『……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