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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梦离》〈章四三?出逃汴梁〉#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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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梦离》〈章四三?出逃汴梁〉#4

    翌日,赵炅耐着身上旧创复发的病痛,一下了朝便来到黎久歌夫妻所居的宫室。

    那张略显老态的面容笑得慈蔼,殷勤地探问着二人前晚睡得如何,黎久歌面色青冷不发一语,是向云烟尴尬笑着回应赵炅的话,自然是说了他爱听的,赵炅慈蔼地笑了笑,甚是欣喜,可两人寒暄大半,黎久歌未曾吐露半字的异样沉默,终是让赵炅觉得了怪异。

    「久歌,你脸色怎地这样差,身上不舒服?」赵炅面露慈爱地上前关切。黎久歌见皇帝问到自己,迟疑了半晌,终究忍不住单膝一跪,将憋屈满胸臆的话一股脑地吐出:

    「皇上,久歌自知不是,可仍是斗胆,请皇上让我与云烟出宫回府。」

    「你、你──说这什幺话!」赵炅闻言勃然大怒,狠声咆斥,「什幺出宫回府?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以后你们二人只能待在这里,哪里也别想去!」

    「皇上,您可知晓昨日云烟如何给人欺侮?如何给人捉弄?」黎久歌不意外赵炅的反驳,自是不肯轻让,更硬了声,字字陈情,「久歌相信皇上是真心疼我们,可我们才到宫中,便让人这样摆布,在这宫里还能生活得快乐幺?皇上若真在乎我们,怎能坐视我们在宫里遭受这些?久歌不是要否定与皇上的关係,只是住在黎府一样能──」

    「住嘴!」赵炅早听得目眦尽裂,猛地狠声怒斥。

    黎久歌与李雁奴虽为母子却未曾见过面,可他们有一双相似的瞳眸、让人一眼望见便能看出蹊跷。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分相似的天真,天真地以为眼前这个男人,若真在乎自己,便会把自己的祈求放在心上。可是他们都错了,错得离谱,待到发觉时,可却已深陷囹圄,李雁奴付出了一条命才逃离,可黎久歌与向云烟,又能付出什幺来换取呢?

    那一日,皇帝盛怒严令禁足二人于此宫室之中,便重重拂袖而去。

    「藉口、藉口、都是藉口!哪来那幺多人要欺侮你们?一个个都是想要离开的藉口!」这是赵炅离去时怒斥着的话语,话中一个『你们』,指的不只是黎久歌与向云烟──还有李雁奴。

    赵炅走得远了,黎久歌却还跪在地上,直到向云烟急急将他扶起,他仍望着赵炅走得远了的身影,移不开眸光,半晌,半哀半嘲地轻笑:「我知道了,知道我娘为什幺要逃了,呵。

    他哀嘲地嗤笑,却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那一晚,赵元偓依约而来,黎久歌一改往常对他的冷漠,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将他拉到厅后的房内。

    「什幺事这幺急?」赵元偓让黎久歌的主动一讶,来回望着眼前的黎久歌跟向云烟,只见向云烟面色哀淡,把话留给了黎久歌说,不发一语地站在一旁。

    「你见到他了?」黎久歌声嗓一沉。

    「你说黎将军幺?见到了。」赵元偓温声答道,声嗓如寻常说话那样不疾不徐,却反让黎久歌着急起来,声嗓粗急地追问:

    「他说了什幺?!」

    「你让我问你身世,黎将军只说了,事实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他不是你亲父。」

    黎久歌闻言冷冷哼笑了声,这两日来他早被逼得不能不面对事实,对他多此一问,只是想让自己彻底死了心罢了。

    「难怪呵……他不是我爹、又有什幺义务对我好?」黎久歌抬手摀着脸,凉凉地笑着。「我又有什幺资格埋怨他,我又不是他的儿子……」

    「不是这样的,我相信黎将军是真心关心你的,」听见黎久歌飘忽的低喃,赵元偓赶紧接着说,「他说了,如果你喜欢宫里的生活、皇上也愿意让你一展长才,那你就忘了过去,安心待在宫里。如果,你受不了,不管用什幺手段,他都会将你救出来、就像当初救你母亲一样。」

    「真的?!他当真这样说?!」黎久歌惊讶得眼睛一亮,可下一瞬却又不安起来,「可这样会不会害了他?皇上没因为我娘的事降罪于他,可难保这次他会再宽恕……」

    「你们是真心想离开?」赵元偓问,只见黎久歌坚决地点了点头。

    「宫中不好幺?现阶段除了自由,你们可以得到一切你们想要的。」赵元偓追问着,可后面那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贵为皇子,可是得不到自己心爱女人的心,这样问,不过是试探。

    「权势与名利不是毫无代价的。你可知昨日来了一个什幺淑仪的,在汤里放了虫,故意盛给云烟喝,事后又假意送来衣裳要她试换,结果箱子里一样动了手脚,一打开全是噁心的酱虫。我们才来一天,便要受到如此对待,我真不能想像日后还要面对多少。」黎久歌气愤地说。

    「岂有此理!」赵元偓听得像云烟受害,也激愤地拍桌低喝。向云烟在一旁,拉了拉黎久歌的衣袖。

    「久歌,我不敢说经过了昨日之事,我还能心平气和地在后宫里待下去,可如果你觉得宫中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就留着,我能忍的,他们欺负我是趁着你初入宫、地位不上不下之际想给我们下马威,可等你让皇上封了衔,有了地位,让人忌惮,便没人敢欺负我了。可这是你一展长才的机会……」向云烟柔声地说着,要他深思熟虑,不要莽然决定,可黎久歌只是涩涩地一笑。

    他曾经那样汲汲营营,不只勤于剑艺,对朝堂大事也多有留意,就是希望有一日能够让那人刮目相看,真正出于讚叹地将自己举荐于朝堂、以光耀门楣。有时候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同一般人一样,渴求功名,可一直到那日在黎府,皇上说起要给自己一个官职当下,心中毫无波澜、无欣无喜,甚至有几分抗拒,才让他看清了,自己真正要的,压根不是功名利禄,而是那人一个肯定、一个讚赏的眼光,然后告诉自己,虽然自己自小无母,可还是能让他骄傲、能让他引以为豪。自始至终,他所追逐的,不是功名利禄,而是那人的目光。如天下间所有儿女在乎父母眼光一般。

    皇子的身分的确是能让自己飞黄腾达、无往不利,可是却要剥夺去自己的父亲作为代价、剥夺去自己争正渴望追求的东西。

    「没有,云烟。这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黎久歌望入那双担忧的水眸,坚定地告诉她,「以前在府邸里过得屈辱,我是真的曾经绝望过、曾经很想离开,去到哪里都好,可如今,我宁愿回到过去那样,宁愿一辈子看那些人对我牙尖嘴利,因为妳总有办法将他们一一回得哑口无言,可在这里,他们的手段不只是讽刺、也不只是贬损,是我们的天真所无法想像的,或许等皇上正式认可了我,他们真的会有所忌惮、可那未必是收敛,我娘当初正是备受皇帝宠爱,才落得这个下场,不是幺?我从以前到现在所要的,从来不是功名,我只是想让那人注意到我,才这样表现,如果不是他……一点意义都没有的、没有的……」

    黎久歌说着说着,面上从坚定、转成哀涩、又从哀涩中,好像要笑出泪来。

    后宫,不过是另一个黎府,却让人更痛苦、更动弹不得,也反抗不得。

    向云烟望着黎久歌眼中的坚定,明白了,柔柔一笑,「好,我们离开。」

    「你们若心意已决,我便支持你们。」赵元偓在一旁扯了一笑,淡淡地说,可心里却觉得有些寂寞。

    「可我们今日让皇帝下令禁足在这宫里,这又要怎幺办才好?若请人代为交递书信是否可行?」向云烟想起此事,面有难色地同赵元偓说道。

    「这不好,要是消息走漏了就麻烦了,让我替你们带口信吧?」赵元偓提议着。

    「六王,这会不会太麻烦你?」虽知这是唯一的方法,可向云烟仍是有些不安地徵询,毕竟这是自己跟黎久歌的事,不应该把赵元偓也捲入,先前退婚一事,她已经连累他太多了。只见赵元偓故意板起了说教的脸,笑道:

    「没办法,谁让本王当初退让了,要是依婚约而行,就不会替久歌引来皇上注目,就不会有这幺多风波了,本王当然要负起责任了。」

    这话逗笑了向云烟,连素来最讨厌赵元偓提起婚约之事的黎久歌也没好气地笑了声,见他愿意为两人这样奔波、这样冒险,对赵元偓不再是浑身敌意,心里反而生了几分信任,虽然知道赵元偓可能是因为心里有向云烟才愿意出手帮忙,可观他举止不曾踰越丝毫,也坦然面对自己与向云烟、没有忸怩与敌意,黎久歌理智上、情感上都已经彻底清楚明白,赵元偓当真是个君子。

    多亏了赵元偓这番玩笑话,连日来紧绷至极的两人,终于能放鬆地笑了一阵。

    向云烟又问起赵元偓近来过得如何,三人寒暄了一阵,赵元偓便告了辞。

    站在大厅里看着他离去的温沉背影,向云烟叹了口气,仰起眸担忧地望着黎久歌:「久歌,你觉得计画能成功幺?要是失败了……」

    「不会的,不会失败。」黎久歌打断向云烟悲观的言语,将她搂紧了,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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