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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耽美小说 -> 冬日暖阳全文免费阅读

分卷阅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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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经地交换着自己的想法,执拗的目光带着坚定的偏执,热气烘得他的脸颊红扑扑的。项以城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小朋友还挺有自己的主见,他为关于林希的又一个发现而感到高兴。

    “你很喜欢这个作家,对不对?我看你朋友圈里发的都是他的作品。”项以城问道,用漏勺捞起林希方才下锅的牛肉,细心地用筷子挑掉上面的辣椒。

    林希咬了咬筷子,目光低垂,没发现他的动作,“我就是这个作家。”他说道。

    项以城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白皙的耳尖瞬间发了红,嘴唇张了张却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想穿越到几分钟前,把胡乱评价的自己打一通。

    他嗽了嗽喉咙,把肉送进林希碗里,毫无原则地弥补道,“嗯,你写得很好,特别好,非常、非常好,我很喜欢。”

    一听就是敷衍的台词,可偏偏项以城的语气格外真挚。林希忍俊不禁,笑弯了眉眼,一点也没生气的意思,“其实能听到你的评价,我挺开心的。”

    项以城觉得自己的耳朵越发滚烫,“为什么?”

    他的注意力被“你的评价”吸引,然而林希并不是这个意思,“大部分作者都想要收到读者真心的反馈啊,即是鼓励和肯定,对写作也有帮助。”

    “这样啊……”项以城明白过来,语气染上了些怅然,不过转瞬即逝。“确实写得很好,我只是站在医生的角度那么说而已。之前买书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书评,大部分都说被小说的内容感动了,边看边哭,有很多读者写了长评,你看过吗?”项以城问道。

    他虽然打脸打得快,但这些赞美的话并不只是在安慰或是讨好林希。其实从正常人的角度来说,故事是热血而感人的,那字里行间倾诉的情感很有深度,是一般人会有却又远比一般人的感受更为丰富的感悟,只是和感性的林希不同,项以城是个理性的人。

    沈飞他们之所以给他取“手术机器”这个绰号,不仅是因为他不知疲倦地耗在手术里,更因为他很少被病患的故事影响,既不会对刁难的、不讲理的病人气恼,也不会对可怜的、痛苦的病人多加同情,他的眼里只有病症,没有病人,给人一种冷酷到仿佛是一台没有情感的机器一般的感觉。

    当然,事实上项以城是有感情的,起码对着林希,他有悸动。

    “我编辑和经纪人都和我说过,”林希回答道,他放下了筷子,好像瞬间对一桌的美味佳肴失去了兴趣,嘴边的笑意染上了几分苦涩,“但我不太能看。”他说道,声音很轻很轻,隔着火锅汤沸腾的声音,项以城没有听清。

    开始的时候,林希和大部**为正常人的作家一样,都乐于见到读者的评价与反馈,无论好或不好,林希都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他确实有抑郁症,但抑郁症并不是脆弱的代名词,只可惜《冬日》这本书一夜蹿红,成为雨林文化那一年力捧的年度佳作,从而招致了对家公司的打压。

    蜂拥而至的高级水军带着难看的黑稿在网络上蹦跶,连带着对家公司旗下作者的粉丝一起开始对他的作品进行断章取义的抨击,最后还愈演愈烈,上升到了人生攻击的程度,讽刺地劝希音不要当作家了,他根本不配等等。

    而恰巧,对那时的林希来说,写作就是一切。他的疾病决定了他永远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融入集体,融入公司,成为一个正常的上班族。写作这件事一旦被否定,就等于否定了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价值。

    林希的精神状况因此而接近崩溃,他的责任编辑一直在安慰他、鼓励他,告诉他那些不过是商业竞争下的产物,与他的作品和他本身的能力无关。林希努力接受这个认知,但结果却不尽人如意,每每坐到电脑前,打开空白的文档,脑海里都会浮现那些带有攻击性的评论。

    他的双手放在键盘上不住地颤抖,一个字也打不出来。这样的状况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带来极其恶劣的死循环——林希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得在恶评的阴影里,可能再也写不出一个字了,而越是如此,他的自我否定就越严重;越是消沉就越是写不出作品。

    最后,最糟糕的是他的病情恶化到了自残的程度。他无法控制自己撞向冰冷墙面的额头,唯一庆幸的是抑郁症已经陪伴了他十几年,在与疾病对抗的战场上,他很熟练。趁着宿舍没有别人的时候,他给陈子丰打了电话,后者看到他发红的额头和手臂上触目的抓痕时立刻明白过来,连拖带拽地带林希去了医院,去看他当时的精神科医生。

    随着网络上的风波逐渐平息,以及漫长的心理疏导,林希再次控制住了病情。不过,自那以后,他就不去看网上的评论了,同样的状况或许永远不会发生,又或许还是会重蹈覆辙,他的身上已经背负了一颗危险的定时炸弹,承受不起其他的不定因素。

    这不是懦弱,也不代表脆弱,这只是一种策略,从疾病手里保护自己的策略。

    “多吃点蔬菜,别再吃辣了。”

    项以城在清汤里烫了几片娃娃菜给林希,虽然不清楚他的胃口怎么样,但以一个正常男性的水平来看,估摸着已经八分饱了。“吃多了不好消化,你本来就失眠,撑了以后,晚上会更不舒服。”项以城解释说,他还惦记着林希前面随口提的话。

    林希微微一愣,他虽不爱吃蔬菜,但别人送进碗里的也没能力推拒,只好低头啃菜叶子。项以城又招来服务生,要了一瓶热豆奶。送上来的时候,项以城特意试了试温度,确定是温热的以后才给林希倒了一杯。

    “解辣,还有安眠的作用,趁热喝。”他说道,又见林希依旧缩着手,汤渍弄得餐桌上到处都是,雪白的长袖子在危机四伏里移动,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弄脏。项以城看不过去了,伸长了手去碰林希,“把手抬一下。”

    林希不明所以,条件反射地跟着照做,却不想项以城站了起来,俯过身来替他把不老实的袖口卷到手腕以上。刚进店的时候还能说冷,这会儿都吃得热乎了,餐厅里又有空调,就算露出小臂也不会觉得冷。

    动作间,手指划过细腻的皮肤,痒痒的。林希低头看了看项以城轻柔的动作,又抬头瞧了瞧他仔细的眼神,忽然福至心灵——林希觉得这人可能不是想和他叙旧,而怕不是对他有意思。

    第五章

    周一的时候,夏晓暖又来催林希给答复,林希索性躲进了陈子丰的办公室。其实林希早就首肯了《冬日》的电影化,只是在编剧一事上与夏晓暖和叶星僵持不下。夏晓暖自然不用说,近几年一直在怂恿林希走出那间小小的书房,多与粉丝沟通,多参与项目的制作。

    林希和普通的签约作者不一样,他虽不是雨林文化的在编人员,却也一直被当做“自家人”。

    雨林文化如今是行业中独一无二的翘楚、当之无愧的领军角色,而它之所以能从同行中脱颖而出,依靠的就是林希的作品。换而言之,林希与雨林文化相辅相成,是捆绑在一起的品牌,林希的止步不前和地位的下滑等同于雨林文化的止步和衰落。

    当然,一家公司系在一个作者身上未免太过草率,雨林文化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包装新的作家来取代林希,只是在这个纸媒衰落、新人作家层出不穷的时代里,要再培养出一个“林希”太不容易。

    林希出道的时候,金字塔的顶端空无一人,而现在高高的峰顶已经被无数优秀的作家分割,谁都是神话,谁又都不是神话。

    从这点来说,即使林希在今年的数据上有所下滑,但希音还是希音,是无数狂热粉丝们心中神秘又绝对的畅销书作家,只是,雨林文化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纸媒的衰落意味着杂志、出版物等雨林文化曾赖以生存的商品将不再可靠,他们想要进军影视圈,而打响首站的最佳作品便是由林希亲自主笔的电影《冬日》。

    他的参加与否十分重要,如果林希不参与制作,那无论雨林文化投资了多少,在观众眼中,《冬日》就只是他们卖出去的一个ip,但如果林希参与制作,那《冬日》就是林希的作品,也是雨林文化的作品。所以,说得好听,叫夏晓暖在催林希的答复,说得坦白,就是夏晓暖只要一个肯定的答复,否则无论林希说什么,都不算答复。

    至于叶星导演,林希有所耳闻,他很少改编别人的作品,但只要是被他相中的小说,为了更好地还原人物和作品中所表达的情感,他都会邀请原作者参与剧本的创作。夏晓暖也曾提过,林希的婉拒一度让叶星对这个项目产生动摇,不过最终还是被《冬日》这部作品折服,只是希望林希能再好好考虑编剧一事。

    他们的考量,其实林希都明白,他也希望《冬日》能被电影化,被他喜欢的导演和演员演绎,被更多的人接受,可他们都不懂林希,只有陈子丰懂。

    因为陈子丰是他的精神科医生。

    林希仰面躺在狭小的黑色沙发上,右腿伸得笔直,左腿和左手无力地垂落在沙发边上,右手像脱臼了似的,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搁在肚皮上,脖子也别扭地转向外侧,倒映着白色灯光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跟前玻璃茶几上的透明漏斗,一眨、一眨,整个人宛如一具睁着眼睛的死尸。

    要不是陈子丰早就习惯了他的这幅模样,随便进来一个人都准能被吓死。

    “其实你想参加电影的制作,你本来就对这方面有兴趣。”陈子丰笃定地说道。

    林希勉强动了动眼睛,扫了他一眼,“所以你觉得我应该答应?”

    “看你自己的选择。”陈子丰道。

    林希用最后的力气给他翻了个可怖的大白眼,他虽拒绝过夏晓暖,但态度并不强硬,这也是夏晓暖不愿死心的原因之一。林希确实纠结,诚如陈子丰所说,他想参与,就像他小学想融入集体,初中想谈恋爱,高中想去打篮球,大学想加入学生会一样,但最后这些都以失败告终,因为他不是一个正常人,不能与正常人正常地沟通,所以,这次也极有可能失败。

    当然,陈子丰很明确地告诉过他,初中没谈成恋爱是因为年龄不够,早恋不提倡;高中没能打成篮球是因为林希根本没有运动天分,连一千米都没合格过,不该让抑郁症背这个锅。至于融入集体和加入学生会,是因为林希根本不想加入——或者说,他想,但他怕,所以潜意识里拒绝。

    “你没有社交障碍,”陈子丰再次这么告诉他,想了想又觉得这话太肯定,不是精神科医生的风格,“我是说你的问题不在于你会不会社交,而是你在回避社交。”

    “我没有。”林希猛地坐起身,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分外无辜。

    林希曾在面对人群时,比如说上台演讲或是人多又嘈杂的地方发作过几次惊恐,也有反复的焦虑,但无论是以前的精神科医生还是现在的陈子丰,都认为这与社交障碍症关系不大。无论林希承不承认,是否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根源都在于他回避社交——形象地说,林希这人,面上和你笑嘻嘻,却从来不会让你去摸他心里的那条“狗”。

    久而久之的,他的社交能力就失常了,尤其是在他越想做好的场合,焦虑和惊恐就越严重,可林希并不会承认这是“回避”问题,因为一旦承认,陈子丰就会强迫他“正视”。

    陈子丰摇摇头,决定放弃这个始终僵持不下的问题,转而说道,“如果你觉得自己负荷不了团队工作的压力,你可以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

    林希又躺了回去,身体陡然被抽走了全部的力量似的,“那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他不耐烦地问道,可陈子丰还没开口,林希就已经知道他要说的答案了。

    “我不能替你做决定。”

    是了,林希绝望地想,他就是需要一个人给他一个专业的选择,但精神科医生从来不帮病患做选择,他们永远只给建议,还是那种模棱两可的建议。

    “我怎么知道我能不能负荷?”林希的语气有些愠怒了。

    陈子丰耐心地继续道,“还记得我教给你的方法吗?拿一张纸,把你能做出的选择记录下来,并写出它们能导致的最坏结果,选择题比填空题容易得多。”

    这句话他听了至少不下十遍,林希绝望地想到。他第一次觉得人生无望,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医生教给了他这个方法,他还觉得挺新鲜的,但十几年过去了,他做不出填空题,却也厌倦了这种没有休止的选择题。

    反正答案的最后永远都是任何一个选择都比死亡来得好,可累了、疲倦了,他还是想问人间有什么值得的呢?

    是的,人间不值得。不值得纠结,不值得痛苦。

    林希又坐起了身,决定把痛苦的问题抛到一边,来谈谈另一个不痛苦,甚至在林希看起来还有点搞笑的问题。

    “你知道你们医院外科的住院总吗?”林希问道。

    陈子丰想了想,“项总?项以城医生?”

    “对对对,就是那个,”林希乐开了花,一扫方才的阴郁,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你怎么连外科的医生都摸得一清二楚?”

    陈子丰忍住吐槽的欲望,解释道,“……他在院里挺有名的,年纪轻轻就破格当了住院总,有能力,长得又帅,我们这儿的护士每天都在聊他,怎么了?”

    “我跟你说,之前我不是过来帮你送换洗衣服吗?”林希兴致勃勃地把认识项以城的过程和陈子丰说了一遍,事无巨细,就连吃火锅点了什么菜都奇葩地复述了一通,不知比平时心理治疗积极多少。

    陈子丰听他用讲笑话一般的口吻说完后,微微蹙起了眉头。他和林希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自然也对林希说的那个三班胖学霸有印象。陈子丰虽然不知道三班有没有项以城这么个人物,但他百分百肯定林希记忆中的那个小胖子不叫项以城,并且人家也没想当医生,而是在东海对面搞游戏。

    不过,陈子丰没有直接戳穿,因为他觉得和林希说明这件事会很麻烦,转而用简洁的语言总结道,“他可能是想泡你。”除此以外,陈子丰想不出那人还有什么理由要去冒充一个丑胖丑胖的学霸。

    “我也觉得。”林希格外严肃地附和,然而正经的表情不过坚持几秒就破了功,“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哈哈哈哈……”他捂着肚子,毫无形象地笑歪在了沙发上。

    陈子丰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点头疼,“……笑点在哪儿?”他真的很难将这种仿佛听了本世纪最好笑笑话的魔性笑声归因于因为有人在追自己而觉得高兴。

    林希还在笑着,笑得没办法回答,笑得眼角都渗出了眼泪。好一会儿,他颤着肩膀深吸一口气,起伏的胸膛努力克制着笑意,可脸上的酒窝却怎么都退不下去,“你不觉得很好笑吗?”林希的声音因为克制而带了点小奶音。“天涯何处无芳草,他偏要泡一个不正常的人。”他边说边摊开双手,无辜地耸了耸肩。

    听到“不正常”三个字,陈子丰沉下了脸。个人而言,他不喜欢这个说法,但林希很喜欢强调这一点。刚接手林希的时候,陈子丰想像告诉其他病人那样告诉林希,你不是不正常,你只是和别人有点不一样。这往往能起到一定的安抚作用,帮助他们更好地接受自身。

    但林希不仅和普通人不一样,也和其他病人不一样。

    陈子丰记得,林希听完这句话后,盯着他看了好久,然后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问他,你说的别人不就是指正常人吗?那和正常人不一样,为什么不是不正常?

    初出茅庐的陈子丰有点晕,但他大概能理解林希的意思。就在陈子丰思索该怎样回答的时候,林希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朝他眨了眨眼睛。林希告诉陈子丰,他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他,他是个正常人,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正因为不正常,他才会坐在这间办公室里。而他们的目的也不是要把他变成一个正常人,而是要他接纳一个不正常的自己。

    这是林希的第一个心理医生教给他的第一件武器。

    林希从七岁就开始见心理医生,而这位医生也曾是他父亲、他奶奶的心理医生,他的精神疾病有很大的遗传因素。鉴于林希的年龄和复杂的家庭病史,医生认为委婉、模糊的说法只会让林希混淆。

    在今后的成长过程中,他和常人的认知差异只会越来越显著,甚至可能出现更严重的精神性病症,而唯有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常人的不同,才不会强迫自己去变成永远不可能成为的“常人”。

    陈子丰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不正常”这个词在林希这里没有任何贬义的意思,反而是帮助他接受自己的第一步。当然,陈子丰也不否认自己平时的说法,虽然表达不同,但意思相同,只不过因人而异,有的人听见“不正常”就会下意识地开始紧张、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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