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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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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 行路难 第六十七章十里红妆梦

    熙乾四年,六月初六,南曦昭宁北嫁。

    那日卯时,天光微晓,曦宫西边的云台,夜氏皇家宗庙,家礼祭典,皇室宗亲观礼。缭缭烟火中,夜云熙直身跪地,额抵地面,三叩九拜,祭祖辞行。

    辰时,泰安宫门广场,国礼仪典,朝臣世家观礼。钟磬乐声中,金册国书,礼官高唱,夜云熙一身繁复宫装,陛下亲扶着,登上了那辆珠玉镶饰,璎珞垂悬的婚车鸾驾。那喜气服色,重饰盛妆,明丽艳色,若天边朝霞。

    悠悠礼乐,煌煌仪仗,自泰安宫门始,送亲队伍启程,过朱雀大街,出正南面明德门,再沿东面城郭,绕行北上。华盖鸾车,四龙引驾,快步紧随的女侍属官,骑着高头大马的精锐鸾卫,还有载着丰厚嫁妆的沉沉车驾,迤逦数十里,前头的仪仗已走出明德门,绕上乐游原,在六月的骄阳下,猎猎迎风,后头的车驾随从,还在泰安宫门前,垂首敛目侍立,等候队列行进。

    一百零八车妆奁陪嫁,三百随从侍官,八千护送鸾卫……这曦朝史上的空前盛嫁,着实让曦京人们睁大了眼睛,好好看了一场热闹,如同看一个缥缈而又真实的云上故事。尤其是那些满脑子恨嫁的曦京女孩儿们,从朱雀大街两侧起,一直排到明德城门外,看着那一辆辆喜饰车驾,从城门鱼贯而出,绝尘而去,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

    扑面而来的烟尘,有些呛人,呛得不少女孩儿心中潮涌,眼泪婆娑……试问普天下的女子,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极致尊荣?金枝的命,掌权的手,还有嫁帝王的福分。一时间,昭宁的十里红妆,搅动了所有曦京少女们的心湖。

    而暗自艳羡,唏嘘叹息间,大多又生出些愤愤与酸味。凭什么,她就有这么好的命?若是个贤惠淑德的正经公主,倒也罢了,那便是天边的云朵,龛上的神女,合该她们敬仰膜拜。可偏偏,这还是个随心所欲,不甚检点的!

    年初倒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听说与北辰皇帝订了亲,似乎收敛了些。可转眼间,春暖花开,来的更放肆,先是跟她那黑脸俊俏的鸾卫统领不清不楚,据说那位统领常常夜里进宫去伺候公主,那段日子里,曦京城里不少夜游的浪子,或是早起的摊贩,都见过那匹飞驰而过的汗血宝马,还有马上那位剑眉星目的公主男宠。

    可就在两个月前,这位任性的公主,又改了口味。一脚蹬开那带些西北风沙气息的英挺男儿,换了个秀气无比的小白脸在身边,日日腻着,出游行乐,坊间有见过的,说那新宠还是个十七八岁光景的少年小公子,长得比女孩儿还漂亮。

    而最让人唏嘘的是,公主出嫁,竟将这些相好齐齐稍带了上。据说,那小白脸作了三百随从侍官的总管,随驾公主的鸾车,打理这一路的财物人事,而那黑面儿郎,虽失了宠,可依旧是八千鸾卫的统领,骑着高头大马,担的是千里送亲的护驾大任。

    于是,善良的曦京人们又不禁开始替另外一个人叹息——千里之外,雍州城里,正摩拳擦掌,等着迎娶公主的北辰皇帝。可怜的人啊,说的就是你呐,你这拱手归还十六州城池,八百里山河,是要娶公主呢,还是要戴绿帽呢,还一顶又一顶的,你这是为哪般?

    不过,听说,六月前,北辰军防就尽数撤回燕山以北,曦朝的西北道与京畿驻军,皆有调动,先后几路,已经进驻燕山十六州城池。曦京人们又觉得,这荒诞公主,毕竟还是有些正经用处的,一女流之辈,以柔弱之身,抵了千军万马,换回大好河山……至于北辰皇帝想带什么颜色的帽子,随他的便了,只要是美男子,戴什么都好看。

    曦京人的想象力,就是这般具有强烈的发散性。先是注目于那煌煌盛嫁,再是惊叹于那天女好命,接着又唏嘘那些荒唐人事,倒得后来,又开始颇有兴致地,研究北辰皇帝的帽子颜色去了。

    后来那几日,曦京坊间的茶馆酒肆,都在执着地讨论北辰皇帝的帽子。后来大家回想,曦京城的八卦风尚,为什么在熙乾年间,发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发展到开堂说书,著书歪传,押堵下注,研究某皇子要选哪个世家小姐为妃,某将军的袖子究竟断在了那里,或者甚至是,某贵人喜欢什么姿势,皇帝今夜该睡哪个老婆——这种民言无忌,戏言无罪的地步,似乎就是从那年六月开始的。

    因为,照那位因“论北辰皇帝的帽子颜色”而一举成名,后来成为帝都一绝,独霸京城的说书先生“绣口张”的说法,昭宁出城北嫁那日,凰女命格,盛装重车,过朱雀大街,冥冥中,开启了曦京城的八卦阵眼。

    绣口张又强调说,他虽是个牵强附会,哗众取宠的段子手,却也是个感应天命,顺势而起的呓语人。此八卦非彼八卦,此八卦是风花雪月的言辞语阵,而彼八卦实乃夜氏命数,曦朝国运。然而,两者间又有着联系,不然,何以解释,为什么自那年六月起,很长一段时间里,曦京人都觉得,那些茶余饭后的旖旎段子里,总是夹杂着土腥血染的西北黄沙?

    当然,此乃后话。回说那日,和亲队伍出了城,过乐游原,沿北上官道,一路行进。满荷车载,随行众多,却要赶着日行四五十里的极限,方能至较大的驿站落脚,讨得个舒适的夜间好眠。

    宽大的鸾车里,夜云熙自是无暇思虑先前出城时,曦京人们的腹诽与热闹,亦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是不是惊扰了整个曦京的少女心,有没有启动了茶馆酒肆的八卦阵,甚至是百年皇城的命运轮。因为,这骄阳烈日下,厚实车厢里,沉重头饰,繁复宫装,已是束得她头晕脑胀,浑身是汗。

    可坏就坏在,这第一日,不到夜间,不可更衣——临行前,替她打理的命妇夫人加上宫里的礼仪嬷嬷们,齐齐围着她,再三叮嘱。她当时看着层层宫装,觉得这规矩兴得不可理喻,听起来也不似民间习俗,有些古怪。

    一位通晓典故的夫人才给她解释到,这是夜氏的忌讳,说是前朝有个出降远嫁的公主,亦是贪图轻便舒适,出了城,便将凤冠霞帔给脱了,哪知后来遇了劫匪,竟不知所终,只留了一身喜服行头在车上。后来但凡夜氏公主出嫁,皆忌讳路途上脱喜服,若是远嫁的,第一日的出阁盛装,也要等夜间才能更换。

    夜云熙倒不以为然,前朝那遭劫匪的倒霉公主,跟她半路上脱喜服,也许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既然大家都忌讳,她还是讲究一下吧。

    低头去理那层层裙摆,最里面是的缘襈凤纹马面裙,中间一层红襈衫子,外罩鞠衣与大衫,再是敝膝玉坠,虽说皆是夏日里的轻薄面料,可这大热天里,恨不得袒露肌肤都嫌热,像她此刻这般一层又一层缠成粽子,再放到烈日下箱笼里蒸烤,岂有轻松的?

    可再难受,也要忍耐了,一日功夫而已,图个吉利。且那敝膝腰封,缠锦饰玉,甚是复杂,她自己也解不来——今晨青鸾紫衣就绕着她的前腰后背,侍弄了好半响,才收拾妥帖。而启程时,她怕澹台玉迷糊,便舍了这俩贴心好使的丫头,让她俩去帮助他打理,这会儿,估计还在队伍后方押阵呢。

    遂闭目宁神,由那汗珠子渗在额角,只在脑子里忆些方才的情景,转移些注意力——

    比如,明德城门前,云起那微微泛红的眼眶,依依不舍的神情,且不论真假,长姐远嫁,皇帝亲送出城门,不顾礼仪地哭别,已是给足她颜面,还有骨肉情分……

    比如,泰安宫门前,大曦的文武大臣世家大佬们,国礼相送,给予她无比的尊荣,只是,那些注视她离去的眼神,像看一个出征的女将军,或看一个送出的烫手瘟神,唯独不像看一个要作他人妇的新嫁娘。还有沈子卿,那深不见底的眸光,波澜不惊的面色,沉稳有度的举止,端的是位居人极的宰执气派……

    再比如,云台宗庙,祖宗面前,她叩头辞行,凤弯弯立在一边,不知是被缭缭烟火熏的还是怎的,先是用手帕子不停抹泪,后来就干脆跟个小姑娘似的,哭得稀里哗啦。她听得心碎,扭头过去,重重看了几眼,怪她不顾皇后凤仪。哪知凤皇后说,姐姐,让我哭,按民间的规矩,娘家人是要哭嫁的,哭得越伤心,新娘子越吉利。竟闹得云起的一众妃子,不得不跟着一起辛苦挤眼泪……

    再远点,是牌位上的先皇,今日祭告,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听见了,应该舒心展颜吧。父皇,燕山十六州,不费一兵一卒,女儿替您拿回来了,且我与云起,将竭尽此生之力,让它世代为大曦王土……

    再远点,依稀有个温暖的声音,穿透煌煌钟磬礼乐,穿透轰轰马蹄车轮,在耳边响起——芸豆今日就满十二岁了,再近些,让母后仔细瞧瞧,都已经出落成一个标致小美人了……母后却要走了,原谅母后,不能再陪你在这人世间了,可是,囡囡,你要相信,母后的泉下阴灵,也要极天地之愿力,保佑你,此生能嫁一个一心一意疼你爱你的夫婿,生儿育女,长命百岁,平安美满度此生,全了这份女子最大的福分……

    猛地一惊,这不是自己十二岁生辰那日,母亲病薨,临终时的遗言吗?一时间,百感交集,泪水与汗水模糊了额上花黄,颊间胭脂,加之闷热的不适,便有说不出的难耐,突然,心头一紧,脑中一空,眼前一黑,身子一歪,不醒人事了。

    第二卷 行路难 第六十八章请你离开我

    多年以后,夜云熙回想那年北嫁,其实是有些的征兆的。第一日,本想图个吉利,忍着酷暑高温,将一身繁复喜服穿得密不透风,哪知出了曦京城,一个时辰不到,就热得中了暑,晕在鸾车里。

    队伍拉得长,行得快,青鸾与紫衣,也不知在后面跟澹台玉纠缠什么,久久没有跟上来,其他人自是不敢上前靠近叨扰公主的,于是,殿下也不知在车里晕了多久,也无人察觉。

    等她恢复知觉,猛地醒来,却是被额间鬓角的冰透凉意给刺激的。睁开眼睛,发现仍是在那鸾车上,车厢外仍是车轮轱辘,马蹄滴答。不过,却没有了先前的束缚闷热,只觉得浑身轻松,头下是冰玉凉枕,横躺在胡床般宽大的软锦坐垫上。还有一双手指,似沾了冰凉药膏,置她两侧眼角,轻轻地按揉着穴位。

    夜云熙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一把打开那双在她鬓角耳前游走点柔的大手,坐起身来,低头一看,脑中轰然炸开——就说怎么会突然如此清凉,果然,只剩了一身素丝中衣里裙在身上,松了三寸领口,透出一片凝脂肌肤,敞了半截衣袖,裸露一截皓色玉腕,撩了长裙边角,探出一双白莲小足。

    第一反应,倒不是觉得自己这春光模样,有多么有碍观瞻,而是心中阴云骤起,那热死都不愿脱下的整套喜服,竟这样稀里糊涂地,让这奸人给脱了!无奈地看了一眼那胡乱堆叠在角落里的服饰行头,再转头盯着眼前这自作主张毁了她的喜气吉利之人,等着他的解释。

    凤玄墨就着刚才的姿势,长身跪在车内地板上,看了看自己还沾着药膏的双手,将就搁在锦垫上,仰头迎了这呼之欲出的怒气,轻声解释到:

    “我有事请询公主,在车外唤了几声,都没有应答,便进来看看,就见着……”

    “自作主张!”夜云熙不等他说完,就抢了一句。能见着什么,不就是见着她满脸汗水花了妆容,热昏在车里,还无人知晓的可怜状?一想到脸上妆容,又赶紧抬手捧了脸颊,扭身想寻了车厢壁上玲珑格子里的铜镜来看,该不会跟花猫似的吧?

    “用清水洗干净了,才擦的清凉药膏。”凤玄墨抬手指了指一边的湿巾子,不经意地说到,可意思又很明显——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夜云熙便弃了去翻铜镜的念头,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太阳穴一下下突跳,不知是风油药膏刺激的,还是羞赧尴尬害的,这人,总是能见着她最糗的模样,手脚又忒快,她自己都无从下手的繁复礼服,他竟能不着痕迹地替她轻巧脱了,且在她昏迷不知的情况下,真不知他是如何在她身上摸索的!

    越细想越不自在,脸上开始微微泛起些红潮,似乎那人的眸光正有意无意地逐着她,那神色意味,仿佛能看穿她心中所想,却又很耐心地等着她,等着她发怒,亦或撒娇,然后,享受,或者承受。

    夜云熙便觉得,她亦能看穿他心中所想,却不想如他所愿。四月里,她打开天窗说了亮话,挑明他的初衷她的算盘,又由着澹台玉在她身边缠缠绕绕。本想这木头脸皮薄,遭她多几次挖苦抢白寒碜踩踏,总会知难而退,或者,视她如轻贱杨花,也罢。

    哪知,事情的发展,似乎也不如她所愿。虽不见他有多厚脸皮——依旧是那样动不动就耳根子泛红,亦不见他如何死缠烂打——让青鸾堵了宫门,不让他夜里入宫来,他便不再来;实在躲不过的场合里,想要装着看不见他,他亦可以把自己弱化成烟气儿,隐身成路人甲,可要吩咐他做点什么,他又不动声色照做,完美忠犬得不得了。

    可就那幽黑眸色,不能盯着看,看上几息功夫,感到不自在的,准是她。一如此刻,真真是名副其实的衣不蔽体,言不由心。仿佛,在那幽明不定的眼神笼罩下,自己的身与心,都在与他裸呈相见。

    心中便起了一种荒诞感,彼此互为镜,映出对方的心与思,于是,怎么应对,都是矫揉造作。他就那么大刺刺地,在她身上乱摸一气,还犯了她的忌讳,若依平日的火爆性子,不是该要怒斥他无礼,再一脚踹出去吗?可她实在是觉得,提不起劲来。若要涎着脸,抹了羞耻,无视眼前的光景,与他心平气和说话,她又觉得,会不会显得自己太没骨气?

    总而言之,她已经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他了!心里凌乱,便不想再去触那灼人的眼神,甚至不想在眼皮底子下见着他,遂冷冷地出声说到:

    “你出去!”

    见他恍然未闻,也不嫌腿麻,依旧那么跪靠在坐位边上,有些愣神的模样,夜云熙又忍不住催说了一句:

    “走啊!”边说边倾身过来,忍住用脚踹的冲动,只伸手推他。

    凤玄墨却一把反握了推他肩头的双手,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她:

    “先前,公主是在哭?”

    夜云熙一愣,却鬼使神差地掩饰:

    “你看错了,那是汗水。”

    “哪有汗水挂眼睫上的?”那人剑眉一扬,像个办案的神探大人,成功捕捉到一个被忽略的蛛丝马迹,眼神中满是笃定。

    不说还好,一说就委屈如潮涌。先皇后薨逝多年,她只当十二岁生辰那日的记忆是尘封的过往,从不庆生,从不忆起,却在这北嫁的鸾车里,突然间,清晰地忆起母亲的临终遗言,不是幻听,却逐字逐句,敲出她的一串串泪水。

    母亲的泉下阴灵,极天地愿力,为她所求之人,那个要一心一意疼她爱她的人,怎么可能是她即将奔嫁之人——那个恨不得将她吃肉喝血的皇甫?让她如何不哭?又想到凤玄墨好心办的坏事,不由得声音里不可抑制地,带着哭腔:

    “出嫁第一日,新娘子的喜服是不能脱的,否则不吉利,都怪你……”

    一边说着,一边挣脱双手,使力去推他,哪知那人没有防备,一个踉跄,顺势退坐在车厢地板上,却笑开了:

    “怪不得,捂成那样……图的什么吉利……”

    车厢微晃,窗帘微拂,有一抹灿烂阳光飞掠进来,映得那淡淡笑颜,熠熠生辉,轻吐的断续声音里,有恍然,有戏谑,有不以为然。她看得明白,那是在笑她笨,笑她傻,笑她明知所嫁非人,却要自欺欺人地图个莫须有的吉利!

    许是瞬间的心神出窍,走火入魔,在那熠熠笑意中,她竟觉得彻底的服输与软弱,心中酸涨满满,一咕噜从坐上连滚带爬地翻下来,一头扑进那人怀里。

    凤玄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有些手足无措,公主殿下喜怒无常,翻脸比六月天还快,前一瞬还在声色俱厉地推撵他,后一刻却如小鹿儿般,冲突过来,差点将他扑倒。

    他赶紧用双手撑了地板,才勉强止住后仰的身体。应付之际,已被一双玉臂缠抱得死紧,那小人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在他心口间哭泣。

    那抽泣声,低低闷闷,断断续续,像是在极其克制,却又无法抑制,哭得他心酸,一边抬手圈住那纤细的肩背,一下一下地轻拍抚慰,一边侧耳去听,极力辨析那含糊得几近气声的哭诉:

    “阿墨……我……心里……害怕……”她是在说她害怕?气声颤音中,那细条软香的身子,亦微微发抖,像极了一只在他怀中轻撞的惊慌小鹿儿。

    “公主……怕……什么?”这高高在上的女人,几时这样软弱过?这样卸下所有威武,弱弱地往他怀里钻?凤玄墨就有些痴迷,轻轻地试着探问。

    “我……我怕去北辰,怕嫁给皇甫……怕得要命……”

    “……为何?”他听得心疼,又有种莫名的轻松与满足,怀中小儿伏他身上的力道,微不足道,可那被缠抱住的感觉,却无比的充实,于是,明知她此刻应是有些迷糊失控了,却忍不住要追着问,想要直直地探进她心底深处去。

    “皇甫……他的生母病发而亡,他的宠妾一尸两命,皆是因我而起,我冤枉他凌辱我,让他挨过庭杖宗法,陷害他谋逆,让他下过牢狱重刑,甚至,他身上还有些顽固病疾,也是拜我所赐……”

    凤玄墨微微皱眉,有些……惊叹,那埋头说话的人,似乎也能觉察他的反应,突然停住话头,委屈的哭腔里带出一丝笑声,像是专门与他解释:

    “你都不知道,我以前有多……坏……”

    见他不应答,那小儿随性抬了头,泪汪汪的大眼看着他,继续往下说,渐渐褪了哭音,言语也流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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