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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红泪》〈章二八?归家问宁〉#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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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红泪》〈章二八?归家问宁〉#4

    待向云烟拉着裙襬跨下马车之时,一抬螓首,眼前是那数十年如一日的向府门面,朴实不华,恰似向延恩一生风骨。

    她昨日才跨过这道门槛、穿过这道门楣,可今日再回来,不过一日,她却有种迢遥的错觉,好似跨出这道门槛,已是遥远以前的事。

    守在厅外的家僕们,远远一见向云烟,兴高采烈地传声高宣:「小姐回来啦、小姐回来啦──」

    黎久歌偕着向云烟,正要跨过门槛时,却让向云烟一把抓住了衣袖,撇过头时,望见她欲言又止的面容。

    「怎幺?」他目光凉凉、疑望着她。

    「无论你平日如何待我,我都无有怨言……」向云烟压低了的声嗓,有几分颤抖,「可是……不要让我爹为我担心……」

    「这有什幺问题。」黎久歌只是淡漠地扯了扯唇角,凉声应道。随即,臂膀一张,蓦地将搭搂住向云烟单薄的双肩,臂一拢,将她拉往自己怀里,紧紧拥着她,突然得让向云烟差些惊呼出声。

    「不、不需要这样也无妨的……」她嗓音细如蚊蚋,脸颊贴靠在他胸肋侧,让这一瞬的贴近慌乱了心神。她原先只是想,纵使黎久歌与自己成亲别有目的,只希望在父亲面前,黎久歌对自己莫要太冷漠、尖锐,好让父亲替她担心,未曾料到黎久歌这般直接,慌乱悸动的同时,却也有极细微的喜悦,在她心底逐渐泛漫开来。

    虽是不需要如此,可她一点也不想挣脱。是他真心也好、作戏也罢,至少自己此时此刻心里是开心的。

    与黎久歌相偕,穿过门楣门槛,来到厅堂外几步,便看见父亲挺然坐在堂前,那一双带着深深笑意的眸眼,正定定望着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看得一分不漏。

    「爹。」踏入厅堂,向云烟笑唤。

    「烟儿,妳来了。」妳来了,而不是妳回来了。向延恩只是温声说了这几个字,字句之中,却藏着他最深、最深的溺爱,好似要将此后人生的份,一併都给向云烟。他眸眼带笑,一双温润的眸眼打量着向云烟,昨日已见到黎久歌对向云烟的一二温柔,今日又看见黎久歌那样亲暱搂着向云烟,稍稍放下了心,面上温润的笑容又深了几许。

    「爹昨晚可有睡好?」向云烟将离愁埋得深深,只露出笑颜,可自一颗满是离苦的心绽出的笑,却不免沾染几分若有似无的哀戚。

    「挺好、挺好。」向延恩自座上步下,走得近了,向云烟却也看见父亲笑容之中,仍是有深深的放不开。向延恩转向向云烟身旁的黎久歌,疏疏笑道:「久歌,烟儿昨日没有给府上添麻烦吧?她平时让我惯着,日后就要麻烦你多多担待了。」

    「您别担心……爹。」黎久歌微微缓了声嗓,扯出淡漠的笑。这是他第一回唤别人父亲,更遑论自己早已有许多年不曾唤过黎仲容一声爹,那个字唤出口竟有几分生涩。可是眼前的男人那样温和、那样宠溺自己的女儿,连带对自己也是温润和气,和黎仲容的冷漠绝情,压根是两个模样。

    「呵,能看见妳们恩爱和气,爹是再开心不过了。」向延恩沉蔼地笑开来,「虽未到开膳时间,但苑里备了茶水,咱们到苑里吧,别在厅里愣站着。」

    两人随在向延恩身后,从厅侧小门步出,向府结构清简,一出厅便见一方清旷翠苑,而苑后则是一幢娴雅别緻的绣楼,在眼前舖展开出一方写意。

    「小姐!」那茶水备在苑内的凉亭之中,几名正忙着打理、忙着摆布桌席的家僕忙进忙出,挽红便在其中,她远远一见向云烟,便兴奋地探长了手,直朝着她挥舞。

    「平时苑里满地尽是落叶落花,打扫起来必定相当费工夫吧。」看着眼前那被扫尽了残花凋叶的苑里,向云烟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地笑了。

    「昨日妳出府后,便着人先扫了一些,不麻烦。」领着向云烟与黎久歌来到亭内,正是当初向云烟设宴邀请赵元偓赏桂之处。春日无桂,只有绿到深浓的繁密枝叶,在苑里遮出一方凉荫。亭内视野甚佳,放眼便能赏尽这座不算太辽阔、却是诗意清盛的苑落,而苑底处,便是向云烟出嫁前所居的绣楼。

    见向延恩领着两人落座,一旁挽红赶紧上来斟茶水,那茶水一自壶口倾出,阳羡茶香登时在亭内溢成一片,彷彿要淹过三人鼻间。

    「久歌,」捧起桌上茶盏,向延恩沉沉唤了黎久歌。

    「爹有何吩咐?」他扬声一应,听见向延恩接言的口吻中有着深深慨歎。

    「烟儿自小便没了娘,我又时常在朝堂里忙,不免有几分疏忽了她,可烟儿夙慧早熟,怕我担心,总把事情都往心里放,一个人闷着,让我这个做爹的看了心疼。烟儿交给你之后,望你多多体贴她心思。这一杯茶,为父敬你了。」

    语毕,向延恩举杯仰首,吞尽杯盏中的茶水。

    「爹毋须担心,爹……既把云烟託付给我,我便不会辜负。」黎久歌淡声说道,亦举起杯盏,仰头一饮。放下杯盏之际,眸光却淡淡瞥了身边的向云烟一眼,好似稍微可以理解了,为何她总是逆来顺受、不怨不艾。

    向云烟看着眼前二人,一个是最疼爱她的父亲,一个则是她初嫁的夫,纵使黎久歌所说的一切,是场面使然、是自己请託使然,她心里仍是感动深深,让她几乎泫然,可她反绽出了笑,轻嗔:

    「爹说这番话,是存心要教女儿放不下的幺?」

    「妳放不下,也得放。爹不能再给你什幺,从妳跨出闺阁那刻起,妳生命中的天,就是久歌了。」向延恩宽慰着她。昨日望着向云烟跨出厅堂的那一刻,他心里确实是难受、确实是不捨,可他到底一路走来,父母病殁、髮妻早逝,也算看尽了生离死别,至少向云烟稳稳妥妥的,只是换个地方过日子,他便满足了。

    向云烟心知,是故忍住了泪水,就怕牵绊父亲。

    说笑一顿,话语渐歇时,向云烟却见父亲若有深意地望着黎久歌,眸中温润间晕生几分疑惑。她遂问,「爹,怎幺了幺?」

    「没事,只是总觉得久歌模样,看着看着便莫名生熟……」向延恩望着黎久歌深邃如刀剑刻成的面目,还有那一双颜色比一般人浅淡的褐眸,勾起他心里一丝说不清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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