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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烟歌行全文免费阅读 《卷三?红泪》〈章二九?宿缘之初〉#4
- 《卷三?红泪》〈章二九?宿缘之初〉#4
「呼、呼……」两抹童稚的身影脚下丝毫也不敢停，奔着、跑着，穿过丛丛木树，直至来到林里茂密深处，见那层层深浓树荫，掩去了自己来时的路径，两人方敢稍稍缓下步伐，颓靠着一旁的树，大口、大口地喘了起来。
「跑、跑到这里……他、他们应该……追不上了……」女孩好似快要喘不过起来、贪婪地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妳的手、跟脚……」男孩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却望见了女孩袖口及膝腿处，晕开一道鲜红，染在她褪了色的破旧衣衫上。
她抬起手掌，只见掌上沾满了砂泥，和着她擦破皮伤处渗出的细细鲜血，方才太惊惶、疲于奔命，一时忘了痛。这时看见，才痛得揪起了眉头，「都是刚刚那群人，可恶……」
却见男孩不多言语，朝她走过来便一把抓住她腕间，拉着她走。
「你要带我去那儿？」女孩跟在他身后，让他拉着，疑惑起来，可问他，他也不答。直到走过层层树荫、走过林中斑驳光影，一片澄澈的湖泊出现在她眼前，他方停下脚步。
天风让湖外层层的林木给挡去了大半，湖面上静得一丝涟漪也无，宛若一方明镜，倒映着蔚蓝天光、流云聚散。
「好美呀……」她瞠目结舌，望着那片湖，兀自愣愣喃道。
怔然之间，她让男孩拉蹲了身，只见他将自己双掌拉到湖边，自己双手弯成碗状，自湖中掬起水，沖浇在她沾满了泥沙的掌心。那湖水冰冰凉凉，镇去了痛楚，沖在伤口上反而不令她刺疼。她望着身边这个分明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不解地鼓了腮帮：
「他们那帮人那幺兇狠，你都不怕的呀？跑也不跑。」
「怕呀，可是跑了也未必跑得掉。」男孩眉眼温顺地敛得低低，专心沖洗着女孩手上的伤口。
「觉得跑不了就任人欺负，你也够傻的了。」女孩没好气地念他。
他听着，只是沉默不应。跑得了这一回，也未必逃得了下一回，挣扎了，他又能多活多久呢？
「对了，我好几次想把那羽氅还给你，可一直找不到你住的地方……」见他沉默，她换了话题，接着说道。
「不用还我了，妳留着吧。」沖净她掌心的汙泥，他看清了上头破皮的伤，虽不是太深，却也不浅。看见她裙摆膝头处也沾了血，却不便撩起女孩子的裙摆，只赧然地说，「脚上的血，妳待会自个儿洗吧……」
只见女孩在湖岸一屁股坐下，不以为意地自己将裙襬撩到了膝上，捞来了湖水细细沖洗着，只见他羞得挪开了脸，咕囔着，「妳几岁了……怎幺一点女孩子家的样子都没有……」
「婆婆也天天嫌我大喇喇地不像个女孩子，可像个娇滴滴的女孩要做什幺？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那家事谁还要做？」女孩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还有，我十二了，你呢？」
「十三。」他答。
「跟我差不多嘛，那你干嘛老绷着一张脸，笑也不笑。」女孩有几分哀怨地望着男孩那张脸。让她这般直直看着，男孩却像是有几分赧然一般微微撇过了脸，低声咕哝。
「……妳又知道我平时不笑了。」
「因为你看起来很孤单。」她继续掬起冰凉的湖水沖在自己膝上伤口处，没看向他，只是凭直觉答道，可她直截单纯的回答，却让他一时给轻轻触动。
「妳叫什幺名字？」不知为何，他突然想问，也突然想起要问。
「红泪，婆婆都唤我红儿。」她轻盈地答道，却没看见他一时皱了眉头。
「为何取这幺悲伤的名字？」拧着眉，他问。
「我也不大记得了……婆婆说是因为我娘怀着我的时候，我爹让人给杀了，我娘日日夜夜地哭，哭到泣出了血。」她淡淡地解释着，那张小巧面容上一派天真单纯的模样，好似与那个名字里的悲伤八竿子打不着。
「那你呢？你叫什幺名字？」别过头看向他，她问。
「……如意。」他答，却只答了一半。
「如意？」她皱起眉头，似是察觉到这个名字的怪异，深深思索着。他看见她对这个名字疑惑，心里忐忑极了，一颗心悬至喉口处，偷偷觑着她反应，就怕她恍然了这个名字的意义。半晌，听得她疑惑地皱着眉、接着说道：「你爹娘怎给你取这幺一个女孩子样的名字？」
他捏了把冷汗，在心里吁出一口深屏的长气。方寻常口吻地反问她，「难道只有女孩儿可以事事顺心如意，男孩就不可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爹娘一定很疼爱你吧？给你取一个这幺好的名字。」洗净了伤口上的污泥，她抱着膝，将下巴轻轻靠在膝上无伤之处，一双眼望着那面清澈得好似另一面天空的湖，刘如意看着她，看见了她眸里的清澈。
「我爹……不久前过世了。」学女孩拱起了双腿，抱膝坐在湖岸，他淡淡地道。
她瞥过头看着他，面上浮现几分同情，那样单纯率直，「你应该比我还要难过吧……我到底没见过自己的爹，知道他不在了，也没那幺悲伤，可你跟你爹生活了十几年，看着他离开，必定难过极了……」
「嗯……」把下颚靠在膝头，他闷闷地答。
两抹童稚的身影，以一样的姿势，默然地坐在湖边，望着水色天光，只有林叶沙沙，在他们身后次兀自摩娑，谁也不曾说话，却像是一种无声的相互陪伴。那样的沉默，静谧得好似要延伸到天涯海角、好似要延伸到永久恆远，直至天光斜去，远天渐渐晕了一抹暮色，染出昏黄，她惊跳起身──
「唉呀！糟了！我跟婆婆说办完事捡个柴就要回去的，天竟然都要黑了！」她慌乱地拨了拨自己裙襬上的草屑土泥，转身就要匆匆跑离。
「妳要去哪？！」见她突然要走，刘如意一时反应不过来，情急之下，紧紧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细嫩小手。
「痛──」却忘了她掌心上有伤，教她吃痛得嘶出声。
「抱、抱歉……」他站起身，愧疚地抓着头，脸上尽是不好意思。
「我要赶紧回去了，婆婆还在家里等我呢。」她歉声道，「那羽氅……我还是还你好了，婆婆老催着我还。」
「不用了，妳留着冬天穿吧，就当我穿不下了要丢掉，妳若真过意不去，就给我个谢礼。」他温温说道。
「可你要的东西我估计是给不起呀……你不是什幺都不缺的幺？」她面有难色，纠结着说道。还以为他是个傻傻的好人呢，现在却硬要把那羽氅塞给自己要谢礼，他该不会是要跟自己敲竹槓吧？她狐疑地望着他。
「……我缺一个朋友。」他抬起眸，望着女孩，眸中温和得几近怯懦与孤寂。
听清他的话时，她有一瞬怔愣。这个人……当真这般孤单幺？她望着他，竟觉得捨不得，于是不多犹疑地便一口答应了，「那有什幺问题！」
「那我什幺时候可以再见妳？」他问，声音里竟多了几分依赖与渴求。
「呜……我不是不想见你，可我最近好忙的。」她迟疑地低下了头，声嗓里有几分为难。
「妳忙什幺？」刘如意疑惑，矉着眉头问。她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能忙什幺？他到底是生活无虞，难以想像她清贫到何等地步。
「我想找份能挣钱的差事，好让婆婆不用那幺操劳……」说到这里，她便忍不住垮了一张清秀的小脸，一脸失望，「可我今天问了好几家舖子，他们不是说我年纪小没用处，就是说我力气不够大、做不了粗工，唉……」
听到她这幺说，刘如意突然笑了，谦谦笑容之中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神秘，「那，我介绍一份差事给妳如何？」
他那一瞬，笑得好自然，好似那份喜悦打自心底自然而然地淌流出来，不虚不假，率直得就像一个十三岁的男孩。